老頭用手抓著褲子,掌心裡已經出汗了。

他死死地盯著張主任,像是在聽最後的審判一樣。

張主任看了看周圍的護士和實習醫生,說道:“你們也聽聽吧。”

他對老頭比劃著說道:“這人,從受精卵……咳,我這麼說吧,從你兒媳婦檢查出來懷孕開始,胎兒的性別就已經確定了。”

“老哥哥,基因、染色體這些東西,你能聽懂嗎?”

老頭點了點頭:“能聽懂。”

“我這些年為了抱孫子,自學了不少東西。有道聽途說的,有看報紙學來的。”

“什麼xy、xx之類的,我都懂。”

張主任鬆了口氣,說道:“那就好,那就好。”

然後他一臉惋惜的說道:“老哥哥,你既然都懂,怎麼還上當了呢?”

“你要知道,從懷孕的那一刻起。這孩子的性別在基因層面就已經決定了。男孩就是xy,女孩就是xx。”

“這種決定性的東西,目前的口服藥物是不能改變的。”

老頭說道:“可是我孫子……”

張主任擺了擺手:“你聽我說。”

“這孩子剛剛懷孕的時候,是一個細胞。細胞逐漸分裂,分裂出頭顱、軀幹、四肢,以及器官。”

“這個過程需要幾周的時間。所以你剛開始的時候,是查不出來男女的。”

老頭點頭說道:“這個我知道。給我看男女的醫生都解釋過了。”

張主任嗯了一聲,說道:“當孩子的性別特徵發育的時候,是在十幾周之後了。”

“在這之前,孩子的性別特徵是趨同的。男女都一樣,都沒有發育,起跑線是一樣的。”

“當到了十幾周之後,男孩在男性基因的作用下,會生長出男性的特徵器官來。”

“女孩同樣在女性基因的作用下,生長出女性的特徵器官來。”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

“如果一個女胎,這時候忽然得到了大量的雄性激素。”

“因為雄性激素的濃度過高,打破了平衡,就會暫時蓋過基因的影響,給胎兒造成紊亂。”

“她就會發育出男性的特徵器官。”

“這種平衡並不穩定,所以往往在雄性激素稍稍降低之後,女性器官就會繼續發育。”

“最後的結果,是兩套器官都存在。”

老頭慌了:“所以……我孫子是這種情況?”

張主任點了點頭。

他說道:“轉胎丸,其實沒有什麼奧秘,只是裡面含了大量的雄性激素而已。”

“孕婦吃下去之後,干擾了胎兒正常的生長發育。”

“這孩子,與其說是從女孩變成了男孩,倒不如說,是出現了畸形。”

“其實退一步講,就算她沒有畸形,她在轉胎丸的作用下,真的壓制住了女性特徵,真的生長出來了一整套男性器官。”

“她也不可能替你傳宗接代。她的基因在那擺著,這一點是沒辦法改變的。”

“除此之外,在她長大之後,她的性別取向也很難說。大機率會遵從自然規律,還會認為自己是女孩。”

“總之,這是害了孩子一生啊。”

老頭的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摔到。

張主任一把將他扶住了。

他懇切的說道:“老哥哥,現在還有彌補的機會,還能補救。”

老頭問道:“怎麼補救?”

張主任說道:“還可以做手術。好在她兩套系統發育的都還可以。雖然有些欠缺,但是基本的東西是有了。”

“在成長過程中,好好調理,是有可能做正常人的。”

“我可以給她安排手術,切除男性特徵。”

“正本清源,讓她做回女孩。”

“將來她長大成人之後,可能會難以受孕,也有可能根本無法懷孕。”

“但是……至少她的自我認同是正常的。”

“也許調養的好,將來能有孩子也說不定。”

張主任認真的勸說老頭,可是老頭好像根本沒聽進去。

他盯著張主任看了一會,說道:“你能做手術?”

張主任嗯了一聲。

老頭又說:“兩套器官,可以去掉一套,留下一套?”

張主任說道:“是。”

老頭抓住張主任的胳膊,說道:“那你幫我把女孩那一套去掉。我要孫子。”

張主任:“……”

他有些無奈的說道:“老哥哥,說句不好聽的。這孩子長大成人的時候,你的生命也快走到終點了。”

“你管他是男是女呢?”

“她就算是女孩又怎麼樣?女孩也可以叫你爺爺,也能給你養老啊。”

老頭說道:“可是我們家的香火。”

張主任說道:“何謂香火?”

“就算人死之後,真的可以做鬼。那時候你也投胎轉世了。”

“另外,就算我做手術,讓她做了男孩。”

“就算他長大之後,真的認為自己是男性。”

“就算他和一個女孩結婚了。”

“他也不可能生出孩子來。”

“香火,這依然沒有香火啊。”

老頭忽然雙手抱頭,痛苦的蹲在地上了。

張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哥哥,不要難為這孩子了。你真的喜歡男孩,不妨再要一個嘛。”

“現在已經放開了二胎三胎,你還有機會。”

老頭悶聲悶氣的說道:“可是算命先生給我看過了。說我命裡就沒有孫子。”

“兒媳婦已經生了兩個女孩了,打胎也打了三次。”

“轉胎丸要是不行的話,我這輩子就全完了。唉……”

張主任說道:“既然事實無法轉變,那就只能轉變你的想法了。”

“老哥哥,你冷靜冷靜吧。等你想好了,咱們就商量一下手術的事。”

“孩子的畸形問題,還是要解決的。”

張主任似乎很忙,安慰了老頭兩句就走了。

那些醫生護士,嘩啦啦也跟著走了。

病房裡面,安靜極了。

只有老頭蹲在地上,低低的啜泣著。

我對大師兄說道:“你好像輸了。”

大師兄:“……”

他衝老頭啐了一口:“踏馬的,誰能想到還有這種事?”

罵完了老頭之後,大師兄忽然轉身就走,完全沒有把肉身還給我的意思。

我冷冷的說道:“怎麼?打算賴賬嗎?”

大師兄說道:“賴個屁。這孩子不男不女,我們明明是平局。”

我不爽的說道:“所以,你還是打算賴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