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盤坐在地上,不在意髒汙的血液,開口唸道:“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舍城耆闍崛山中,與大比丘眾萬二千人俱,皆是阿羅漢,諸漏已盡,無復煩惱,逮得己利,盡諸有結,心得自在……”

我不知這是什麼經,也不知有沒有用,我只是照著和尚念過的話,一字不差的唸了出來。

等我念完,再去看時,只見鄭花兒的臉上露出柔柔的笑意,醜陋的面龐擋不住她溫柔的表情。

我抬頭看去,依舊沒見到鄭花兒的魂魄,只願她來生不再遇上這樣的家人,順遂一生。

我抱起鄭花兒的屍體,悄無聲息的離開這裡,找了一處山上,將她埋好。

等我再回去時,正好看到陰媒和王家人爭吵。

“說實話,你家王賀詳到底是怎麼死的?!”

王賀詳母親吞吞吐吐,王賀詳父親心虛的說:“在外面幹活的時候,出事故了嘛……”

陰媒咄咄逼人:“什麼事故?”

王賀詳的弟弟眉頭緊皺,不滿的說道:“從樓上掉下來,摔死的……”

陰媒抹了抹嘴角的血說道:“摔死的,屍體呢?我到現在連屍體也沒見到!”

“屍體……煉了……”

“骨灰呢?”

“骨灰……揚了……”

陰媒氣笑了:“不說實話,神仙也救不了你們。我過陰的時候,連王賀詳的鬼魂都沒見到,沒有鬼魂,搞合葬有啥用?”

說到這裡,陰媒面色一變:“王賀詳不會根本就沒死吧?你們居然想讓我用活人生魂?!!!難怪鄭花兒會詐屍!”

王賀詳的母親趕緊擺擺手,連聲說道:“您放心,王賀詳確實是死了的……”

陰媒咬著牙,沒好氣的說道:“算了。既然是在你們屋裡出的事,你們就得自己處理。鄭花兒和她爹的屍體快些火化了,多燒些紙錢,免得鬧妖。”

陰媒開啟房門,王賀詳的母親驚恐的大叫起來,王賀詳的父親連連後退,倒是王賀詳的弟弟,一動不動,眼神陰霾。

陰媒的手抖了抖,忍不住罵了一句:“晦氣。”

屋裡沒有詐屍的鄭花兒,只剩下了鄭花兒她父親的屍體,和滿地鮮血肉塊!

血泊中間還有一個大紅花和紅蓋頭。

這場古怪的冥婚,以一條人命作為終結。

我眉頭緊鎖,那個紙人呢?

它怎麼不見了呢?

我彷彿看見,當我帶著鄭花兒的屍體離開時,紙人慢悠悠的動了起來。

沒有妖物,沒有鬼魂,紙人怎麼會動呢?

我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只覺得事情變得越發詭異。

我又想起了玉米地裡的稻草人,它們好像也會動。

陰媒的五官淹沒在白色紅色的油彩裡,不甚清晰,卻透著陰森。

她走進屋中,取出銅盆和黃紙,再次燒了起來。

這次,她一句話也沒說。

鄭花兒父親的屍體仰倒在地上,臉上缺了大半血肉,鮮血不住的向外滲出。

他大張著嘴,眼珠子掉落在地上,沾著血滾到角落裡,黑色的眼仁兒那麼大,正好對著我的方向,就好像在盯著我看。

陰媒拿起地上的紅蓋頭和大紅花,緩緩站起身來。

她語重心長,意有所指:“我們辦事兒講究的是一個積陰德,可不是來幫你們祛除罪孽的。你們到底做了什麼,自己心裡有數。你們愛找誰配就找誰吧,我幫不了你們!”

陰媒說完,將紅蓋頭和大紅花系在驢身上,然後騎上那頭瞎了眼的驢,慢悠悠的走了。

瞎驢抬頭,衝我的方向歪了歪頭,嘴巴上翹,露出一個古怪的笑。

我心中發涼,正想將它攔住,卻發現它又變回了那個訥訥無言、四肢僵硬的瞎驢。

有些東西眼瞎,心不瞎;有些人卻剛好相反。

王賀詳的弟弟一臉戾氣,對著空氣破口大罵:“死了也不消停。王賀詳我告訴你,你個窩囊廢,給你辦合葬是為你好,你別給臉不要臉!……”

他的母親趕緊捂住他的嘴,滿臉驚恐:“賀龍,別說了,你也不怕他找上來……”

王賀龍陰沉著臉,一把將母親推開,惡狠狠地說道:“找上來怎麼了?一個傻子,能鬧出什麼事情,我看他敢?!要我說,你們弄這些東西就是多此一舉!”

王賀龍說完轉身就走,將兩個年過半百的人留在充滿血腥的環境。

大門一開,周圍看熱鬧的人一擁而上,見到屋內悽慘的景象後,不少人都忍不住嘔吐起來。

“報警!報警!”

不知誰喊了一聲,所有人都兵荒馬亂。

倒是有幾個膀大腰圓的婦女,走到屋子門口,對著鄭花兒父親的屍體啐了幾口,大聲罵道:“活該!這畜驢早該死了!”

我混在人群中,聽到別人討論才知道,原來,王賀詳小時候發燒,燒的腦子不太好使了,只能去工地幹些重複性的活。

我給張庚打了電話,讓他查王賀詳。

張庚很快給我回信,他說小五認識王賀詳。

小五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了過來,他講起了王賀詳的故事。

王賀詳在董忠華的工地幹過活,他腦子不太好使,但力氣大,又不愛惹事,被欺負了也不出聲。

工地裡的流言傳出來的時候,他也不當回事,白天黑夜的幹活。

他綁鋼筋綁的極快,打灰打的極好,他總幫別人幹活,任勞任怨。

一次,小五偷偷提醒他,讓他自己攢點錢,以後留著娶媳婦。

他卻樂呵呵的說,弟弟還沒娶媳婦呢。

小五說他傻,他還和小五打了起來。

小五永遠記得王賀詳的那個表情,眼睛通紅,嘴角向下,像是沒吃到糖的孩子,又像是眼睛冒綠光的惡狼。

單純卻怨恨。

兩種近乎對立的情緒在他身上纏繞,他直直的盯著小五,一字一頓的說:“我不是傻子。”

小五覺得他不識好人心,不再理他。

哪知,沒過幾天,王賀詳就不見了。

所有人都覺得他是不願意留在這裡幹活,回家去了。

小五給他打電話,卻發現他的手機沒拿。

小五看他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他弟弟王賀龍的,就徹底放了心,沒再找他。

我跟著王賀龍,發現他去了鎮子上的小酒館裡,喝的爛醉如泥。

我將他帶到巷子的角落裡,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他痛苦地哀嚎一聲,吐出穢物,嘴裡罵罵咧咧:“哪個癟犢子敢打老子?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我拿出一把刀,抵在他的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