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剛剛講故事的時候,是讓大家陷入了一種靈異陰森的氛圍裡,那麼現在比起剛才有過之而無不及。

畢竟對沒經歷過詭事的人來說,鬼怪只存在於故事裡,通緝犯卻是現實生活中最恐怖的存在。

幹尺動也不動,像是一個塑像,和所有人對峙。

季風打起了圓場,實際上說的話也在要求幹尺摘下墨鏡和口罩:“戴口罩和墨鏡是個人習慣嘛。但是啊,幹尺,我也得說你一句,你白天帶著也就算了,晚上睡覺也帶著,是不是有些沒有必要了……”

幹尺的頭轉了一圈兒,好似打量著所有人。

最後她衝著我的方向停住了。

真奇怪,我跟她的交集也不多,她為何會找我替她說話?

我看著她瘦弱的身體,對她口罩和墨鏡下面的臉也十分好奇,我也想知道王立清說她銅錢遮面是真是假。

但是,我並不想讓王立清如此輕易地達到目的。

跟幹尺比起來,我總覺得王立清更加危險。

我清了清嗓子,緩聲說道:“既然幹尺不願意摘就算了,人家自己戴自己的東西,你們沒必要非得要求幹尺摘下來。”

白洛歆點頭道:“是呀,幹尺小姐姐平時不愛說話,難得講了這麼個嚇人的故事,你們不捧場也就算了,怎麼還逼人家摘墨鏡呢?!”

耿承平垂著頭,一言不發;張庚點點頭,顯然站在我這一邊。

現在的情形是三對三。

王立清、季風和欒希一夥兒,我、張庚和白洛歆一夥兒。

往日裡愛作的戈晚歌難得的沒有發表意見,就坐在後面不吱聲。

我發現,好像幹尺說話的時候,或者提到有關幹尺的話題時,戈晚歌就會變得格外沉默。

她好像有點怕幹尺。

這時候,幹尺要不要摘墨鏡和口罩已經變成了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我們不是為了幹尺在爭,而是為了話語權。

旅遊小隊進沙漠這麼長時間了,還沒有一個人掌握絕對的話語權。

本來這個人應該是王立清,但是,我並不想聽他的,我總有一種奇怪的直覺。

如果什麼都聽王立清的,最後可能會走上一條不歸路。

王立清還是不夠冷靜,有時候會感情用事。

他的脾氣和他的臉就像兩個極端,一個極度火暴,一個沒有人氣兒。

就在氣氛僵持不下的時候,幹尺忽然開了口:“我看不見。”

所有人愣住了。

幹尺摘下了自己的墨鏡,露出一雙只有眼白的、霧濛濛的眼睛。

幹尺,居然是個瞎子!

我從沒想到事實竟然是這樣!

幹尺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是卻很漂亮,像是林間小鹿的眼睛,純潔而無辜。

如果那頭小鹿沒被黑山羊驅使著撞在越野車上,沒被鹿角將眼睛戳瞎,它的眼睛可能就是這般模樣吧。

幹尺繼續說道:“我從小身體就不好,神婆讓我用銅錢遮面,可我覺得那太麻煩了,所以……”

幹尺慢慢的取下了口罩,沿著口罩的方向有一根細長的紅線,掛在她的兩隻耳朵上,紅線上光禿禿的,沒有東西,然而她的下半張臉上卻有著好多個銅錢的圖案。

不是簡單地拓印上去的,繪製刺青的人手藝極好,看起來惟妙惟肖,打眼一瞅,還以為是真的銅錢!

“哇!你這刺青好酷啊!”白洛歆的雙眼熠熠放光,認真地問道:“我可以摸一下嗎?”

張庚跟著附和道:“是啊,簡直是帥呆了酷斃了,這要是還在宮凌市,我高低在身上也紋一個一樣的!”

幹尺嘴角勾起一絲古怪的弧度:“這不是刺青,是真的。”

幹尺伸出手,彈了彈臉上的銅錢,銅錢帶著她的臉頰微微顫動,發出金屬獨有的聲音:“我把銅錢鑲嵌在臉上了,這樣走動的時候,也不會發出聲音。”

她臉頰上的肉和銅錢長在了一起,銅錢成了她的一部分。

寒意在我的心裡放肆生長,如同一條條藤蔓纏滿了我的心臟。

銅錢鑲嵌在臉頰裡面,怎麼鑲嵌的?

是不是要先把皮肉割開,把面板扯開,然後將銅錢按在傷口裡?

是不是要用紅布包裹好,每日狠狠的按壓銅錢,讓它弄爛血肉,再被新長出來的血肉覆蓋?

幹尺鑲嵌銅錢的時候,還維持著如今這副冰冷的表情嗎?

白洛歆流露出些許心疼的神色:“疼不疼?”

幹尺笑了笑:“不疼。”

幹尺雙眼看不見,又在臉上的肉裡鑲嵌了銅錢,說上一句悽慘也不為過。

事已至此,王立清也不好繼續詢問,只能不甘心的將頭撇到一邊。

我知道,他依舊在懷疑幹尺。

幹尺作為一個瞎子,平時的行為方式可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欒希冷笑一聲,繼續問道:“銅錢遮面,我沒記錯的話,要麼是為了成仙,要麼是為了壓制屍氣,你是為了什麼呢?”

幹尺沉默片刻,最終開口說道:“為了防止被找到,有東西盯上我了。”

“嘁,”欒希冷哼道:“什麼東西?”

幹尺轉過頭,白色的眼珠子動也不動,直直的望著欒希,她的嘴角勾起一絲古怪的弧度:“不屬於這裡的東西。”

欒希面色一變,嘴角抽動兩下,粗黑的眼線讓她的眼神顯得有些兇狠。

“幹尺,你說清楚,誰不屬於這裡?!”

幹尺好像在跟大家打啞謎,她說了一個兒歌:“一個扭曲的人,走了一條扭曲的路。手裡拿著扭曲的六隻羊頭,踏上扭曲的臺階,買一頭歪歪扭扭的母豬,他們一起住在歪歪扭扭的小屋。這個扭曲的人便不屬於這裡。”

“幹尺!別給我打馬虎眼!你說清楚,到底是什麼情況?!!”欒希猛然站了起來,面色不善的看向幹尺。

白洛歆站在幹尺面前,擺明了不讓欒希瞎來。

欒希咬著牙,豐滿的胸脯上下起伏:“你沒看見這女人的古怪之處嗎?今天問清楚了,對誰都有好處!”

白洛歆寸步不讓:“欒希,都是出來旅遊的,萍水相逢,誰還沒點兒秘密啊,沒必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你看,我們也沒問你失蹤的時候去了哪裡,又是怎麼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