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那塊骨頭放回了原來的位置上,最後,浮上了水面。

我剛一探頭就和岸上的宋珍四目相對。

她明明說要去睡覺,卻並沒有去,反而站在岸上,神色陰沉的盯著我看。

我率先露出一個痞笑:“宋珍,你怎麼還沒睡?”

宋珍抿了抿嘴唇,探究的看著我說道:“趙天師才是,這大半夜的,不在院子裡看著張庚,來這裡做什麼?”

我跳上了岸,甩了甩水:“還不是剛才沾了一身血,怪臭的,進水裡洗洗。”

“趙天師在河底有沒有看到什麼?”

我甩了甩頭髮,頭髮上的水珠兒四處灑去,部分灑到了宋珍的身上,宋珍並不在意,依舊一副溫柔的模樣。

我隨意的說道:“還真有,看到一些黑罈子,都是用來幹什麼的啊?”

宋珍垂下眼簾,微微顫抖的雙手洩露了她的緊張。

“是一些醃菜,村裡人的秘製醃菜的手法,讓趙天師見笑了。”

我擺擺手,做出一副感興趣的模樣:“醃菜?我最愛吃醃菜了,你家裡還有嗎?”

宋珍的雙手驟然握緊,面上卻依舊平靜:“不好意思,剛吃完了。”

“哦,那我就下去拿一罈上來吃,這幾天吃東西總覺得沒有味道……”

“不行!”宋珍反應激烈,臉上帶上了些許猙獰。

我抬起頭,定定的看著她。

宋珍訕笑著說道:“我的意思是說,現在的醃菜還不夠入味兒,拿出來也不好吃。趙天師要是喜歡吃,等醃菜成功了以後,我給你郵寄幾壇。明天就要下葬了,趙天師要不趕緊休息一會兒吧……”

我嘴角一咧,倒也不痴纏,自顧自的往院子裡走去。

宋珍微微鬆了口氣,她轉頭看向那座灰白色的石橋,神色晦暗。

我趁她不注意,伸手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下意識的抓住了我的手腕,她的速度極快,比食夢貘還快,比王立清還快,甚至和我不相上下。

我眼眸中露出些許恰到好處的驚訝:“宋珍,你會功夫?”

宋珍擺手說道:“沒有,我只是跟著我奶奶學了兩招防身,都是簡單的,用來防色狼的。我奶奶說了,我是個小姑娘,出門在外很是危險,總有一些男人對我不壞好心。”

宋珍這是指桑罵槐,就差沒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是色狼了。

我倒也不覺得尷尬,只是淡淡的說道:“是啊,你奶奶說的對。”

我鬆開了宋珍的肩膀,宋珍似乎終於察覺到她自己的話不對,趕緊開口解釋道:“趙天師,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我卻變了臉色,一臉嚴肅的說道:“除此之外呢?”

“什麼?”

“你奶奶還說過別的話嗎?”

“趙天師你指的是什麼?”宋珍又恢復了小心翼翼的可憐模樣,眼圈兒微紅的看著我。

我微微低下頭,湊近了她的臉頰,直直的盯著她的雙眼:“我是說,你奶奶有沒有告訴過你,過橋是什麼意思?”

宋珍的身體狠狠顫動一下,但很快又被她自己穩住,她的眼眸中染上絲絲寒意,陰沉沉的,看不到底。

但很快,這絲寒意又被她自己遮掩住了,她的眼神是那麼的純淨,那麼的無辜。

她連連擺手,淚珠兒滾滾,如同一隻受驚的小兔子:“我、我真的不知道……”

我直起了身子,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不知道就算了,哭什麼,倒像是我欺負你了。去給我找件乾淨的衣服和褲子吧。”

宋珍點點頭,逃也似的向屋裡走去。

我定定的看著她的背影,低聲說道:“我給過你機會了。”

她腳步不停,不知道聽沒聽見。

第二日,出殯日。

烏雲壓頂,太陽不見了蹤影,天空昏黃的,十分陰沉。

陰沉沉的風‘呼啦啦’的吹著,來送葬的人很多,他們手中拿著輓聯和花圈,紙做的別墅和跑車,還有人帶來了幾個紙人,說是要燒給王蘭做傭人。

葬禮還沒正式開始,這些人就站在門口,眉眼中的焦急大於悲傷,害怕大於難過。

他們手上捏著白花花的紙,眼睛直直的盯著王明浩,口中熱情的感謝他,說他是好人。

王明浩眉頭緊皺,他顯然並不喜歡這種熱情,因為這些人的表現不像是將他當做救世主的熱情,更像是將他當做了窮途末路的強盜能夠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我漫不經心的看著這些人,他們的頭上都有黑氣。

王蘭真的只把偷來的陽壽給了宋珍一個人嗎?

張庚倒是毫無所覺,當這些人上前對他表達感謝的時候,他還特意繃緊了臉,保持一副高人模樣,只有一雙桃花眼裡面的興奮洩露了他真實的想法。

這傢伙根本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在心裡暗爽呢。

被人吹捧兩句就忘了昨晚的怪鳥,變得得意洋洋。

也不知道該說他樂觀還是沒心沒肺。

就在這時,院子外面就走進來十六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他們光著上半身,露出虯結的肌肉和強壯的身體。

他們的面板黝黑,雙眼晶亮,在見到棺材的時候,紛紛嚥了口唾沫,好似有些害怕。

他們一言不發,沉默的好似割了舌頭的鸚鵡、鋸了嘴巴的葫蘆。

他們手中拿著紙紮的牛和紙人,他們將這些紙製品有規律的放在了地上。

兩頭紙做的牛,四個童男童女,還有一輛紙做的小轎車。

看來現在的殯葬行業也是緊跟潮流,只是用牛拉小轎車,多少顯得不倫不類。

紙牛和紙人的眼睛都空蕩蕩的,鼻子嘴巴倒是惟妙惟肖。

這些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走到黑棺旁邊,排成兩隊,整齊而嚴肅。

宋珍解釋道:“這是我請來的抬棺人,他們的八字陽氣都很重,雖然不如張庚,但也算是不錯了。王天師,您看看這些紙製品行不行?”

王明浩滿意的點點頭,老神在在的摸了摸兩撇小鬍子,一副勝券在握的高人模樣。

我注意到宋珍的兩個手腕上都綁著紗布,應該是已經取完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