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週二早上,頂著黑眼圈來到華山醫院的餘至明,帶著昨日下午收治的疑似漸凍人患者去做確診檢查。

這個傢伙是一個身高一米七,體重也有一百七,貴庚有三十三歲的宅男。

他自稱是一個資深遊戲玩家,也以打遊戲為賺錢養家的職業。

據他說,可以做到一兩個月不出家門,不知外面的四季寒暑變化。

要不是手臂肌肉萎縮,嚴重影響到他打遊戲了,實在不想來醫院做檢查。

見這傢伙是一副有遊戲就萬事足,一點也不關心將來會如何的樂呵模樣,餘至明就暗自感嘆,典型的樂天知足躺平派。

也就如此心態能做到一兩個月不出家門一步,但凡換個有點進取心的肯定抑鬱……

漸凍人症的確診,除臨床症狀外,主要是肌電圖,外加影像學和神經病理等檢查。

餘至明忙碌了一個上午,待患者的各項檢查結果出來後,就樂呵呵的找到了亓越。

“老師,檢查結果出來了,主要指徵不符合,不是漸凍人症。”

亓越接過一沓檢查資料,還有影像圖翻看了一下,頷首道:“確實不是ALS。”

他注意到餘至明一副眉開眼笑的模樣,忍不住笑著問:“這個檢查結果,可是意味著你的初診是錯了。”

“你都診斷錯了,還高興什麼勁啊?”

餘至明嘿嘿笑道:“我還巴不得我的癌症預感,也都是錯的呢。”

“真要是漸凍人症,他的一生可就算完了,這樣的診斷錯誤,我是樂意看到的。”

亓越輕輕笑了笑,又問:“既然檢測結果排除漸凍人症,那你的新診斷是什麼?”

“老師,是平山病。”

平山病又名青少年上肢遠端肌萎縮症,是一種良性自限性運動神經元疾病。

它臨床上與漸凍人症表現,非常相似。

餘至明把肌電圖和核磁影像圖上的主要指徵一一的指了出來。

“老師,他的肌電圖呈神經源性損害,而且他的頸椎,反弓明顯。”

“我分析,這是患者長期坐姿不科學造成了的頸椎反弓,壓迫脊髓,進而造成脊髓前角運動神經元缺血缺氧性損傷。”

“根據這些檢測指徵,再結合患者的臨床表徵,我確定他得的就是平山病。”

“治療方案,是頸椎前路內固定術,再配合術後的康復治療。”

亓越滿意的點點頭,說:“這一次,你的診斷沒錯,治療方案也可以。”

“這個小手術,可以請韓醫生負責。”

停頓一下,亓越又提點道:“至明啊,你雖是我的學生,但是沒必要一開始就挑戰疑難雜症,可以先從大眾疾病、典型病症的診斷和醫治做起。”

“在快跑之前,先要走的穩當一些。”

餘至明曉得,這是老師在敲打自己,有些冒進求成了。

他認錯道:“老師,我知道錯了,下次門急診,我會挑選一兩個合適的病患。”

亓越又教導道:“醫術從來不是速成,經驗的積累要從一個又一個基礎病例做起……”

餘至明一副乖巧模樣,讓亓越享受了老大一會兒的老師癮。

就在亓越擺手讓餘至明走人時,就聽這個傢伙陡然問了一個問題。

“老師,邱熠曾經想做你的學生?”

亓越嗯了一聲,說:“他在畢業的那一年,曾經來找過我。”

“我以從來不收沒有工作經驗的畢業生為由,拒絕了他。”

餘至明哦了一聲,又問:“聽說,他就要結束在國外的進修回來了。”

“到時,他還有這個想法,老師伱?”

亓越別有意味的一笑,反問道:“你怕我收他為學生,讓你的地位受到挑戰?”

“怎麼會呢?”

餘至明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說:“我巴不得老師你能多收幾個學生,讓我過一過大師兄的癮呢。”

“再說,我從不怕競爭。”

“有人追著和催促著,才會更有動力,跑的也會更快。”

亓越呵呵一笑,說:“就算他還有向我學習的想法,我也不會收的。”

“為什麼啊?”

餘至明好奇問了一句,又接著道:“我昨晚聽了不少有關邱熠的事情。”

“家學淵源深厚,學霸,青年醫生第一人,這樣的學生,不知道多少人搶著收呢。”

餘至明又試探性的問:“老師,你是真的一直沒對他動過心?”

“還是,另有原因?”

亓越緩緩的說:“如此表現優秀的青年醫生,我要是說沒動過心,就是虛偽了。”

“只是……”

亓越停了下來,先警告道:“這話,我就是跟你一說,你可別亂傳出去。”

餘至明立時表態道:“老師,我很能保守秘密的,絕對不會亂說。”

亓越輕聲道:“我看過那傢伙的一些病例診斷和治療方案,怎麼說呢?”

“他過於追求犯險弄奇,實際情況是明明有更加穩妥的醫治方案。”

“想想他一路走來榮譽不斷,新聞也不斷,這應該與他的性格有關,想要關注度。”

“他,不是我想要的學生型別……”

上午近十二點,餘至明回到大辦公室,就見自己的辦公桌上放了一個果籃。

周沫介紹道:“患者張哲送來的。”

張哲是上週五做的ICD微創植入手術,觀察三天沒異常反應後,就允許出院了。

與餘至明有關的另一樣患者,皰疹病毒大發作的徐峰,也在上週五辦理了出院,回老家的醫療機構休養去了。

周沫又接著說:“他今天上午出院了。”

“一些朋友同事送的果籃帶不走,就特意送了你一個表達感謝。”

餘至明橫了周沫一眼,道:“最後那一句,你可以不說的。”

“你這一說,嚴重降低了我的心情愉悅值,還有對方的誠意。”

周沫嘻嘻一笑,說:“這很正常啊,很多患者在出院時,會把帶不走的水果、鮮花等分送給醫生和護士的。”

“我都看過了,餘醫生,你這果籃是他送出來的幾個果籃中,品相最好,也最貴的。”

“你看,還有精品小榴蓮呢。”

餘至明嫌棄的一擺手,道:“我不吃榴蓮,你喜歡吃的話,趕緊拿去。”

周沫一點也沒客氣,除榴蓮外,其他水果也拿了幾個……

下午一點半,餘至明收到了普外科送來的一個禮物。

剛切下來的三分之二個胃。

這位患者的胃已經被腫瘤侵佔,手術切除多半個胃,是為保命的無奈之舉。

這切除的胃,是要當作醫療廢棄物進行處理的,但對餘至明來說,卻是如獲珍寶。

他可以做各種想要的破壞性檢查,觀察胃的各部分在癌變後的病理特徵……

餘至明待在中心的實驗室,享受著知識獲取的快樂,直到下午五點被周沫打斷。

周沫捂著眼睛,根本不敢看操作檯上的零零碎碎。

“餘醫生,京大醫學院的副院長來了。”

“主任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