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原本是餘至明一週之中,唯一能好好在家休息的一天。

但在這個週末,他被亓老師催促著一早來到華山醫院,又被亓老師親自領到了心理諮詢中心,參加心理諮詢。

餘至明這一次見到的心理諮詢師,不是上次的大姐姐,而是換成了一位五六十歲,名叫遲巖的微胖老頭。

雙方一見面,餘至明就被要求先完成一項有幾十道題目的心理測試……

亓越用“押送”的姿態,把餘至明送進心理諮詢室後,並沒有離開。

他來到諮詢中心的主任辦公室,在會客區沙發坐下,取出餘至明今早交給他的體外搭橋手術論文,翻看了起來。

論文只是看了幾段,亓越就心緒煩亂的看不下去了。

不是因為這篇論文寫的糟糕,是他擔心那小子的精神狀態真的會出現問題,一直難以靜下心來。

從過往的歷史經驗來看,天才和精神病總是一牆之隔。

而且,餘至明那傢伙學習和掌握病理器官組織結構的方式,著實有些衝擊眼球。

再加上餘至明還有失明的經歷……

“只是一次排除檢查而已,至明一直有禮貌,知進退,可沒有半點精神失常的異樣。”

亓越如此安慰了自己一番,但並沒起到多少的作用。

他實在是太在意餘至明瞭。

為了預防萬一,亓越還特意叮囑老友遲巖,真要發現了餘至明有什麼精神問題,必須先隱瞞下來。

他要找個藉口帶餘至明去國外治療,免得事情洩露出去,影響到餘至明的發展……

在坐立不安中,亓越從早上九點熬到了十一點半,終於等到了遲巖回到辦公室。

讓亓越心中一沉的是,老友遲巖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嚴肅的很。

他趕緊迎上去,“老遲,有問題嗎?”

遲巖能清晰的看出,亓越臉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寫滿了緊張和擔心。

可見,他是真的對那小子上心了。

遲巖沒故意嚇唬亓越,乾脆利索的說:“我的鑑定結果是很健康,沒問題。”

“我還發現,餘小子精神強度和韌性遠超普通人,我們精神失常了,他都不會有事。”

“我已經讓餘小子回去了。”

亓越在大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產生了些許質疑。

“老遲,既然他的精神狀態沒問題,你怎麼還和他談了那麼長時間?”

“還有,你的表情有些沉重,不會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吧?”

遲巖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一口氣喝下去半杯,又斜睨了亓越一眼。

“我只是感覺餘小子很有趣,想和他多聊一會兒,不行嗎?”

遲巖見亓越面露不滿,又轉為了一本正經的模式,解釋說:“主要是多聊了一會他失明之時的一些感受,還有對外界的理解。”

“他的經歷也算是難得,我想從他身上深入瞭解一下盲人世界。”

“我剛好有一個病人,就是盲人。”

亓越哦了一聲,又問:“既然他的精神狀態是正常健康的,那你對他對待病理器官的方式,是怎麼看的?”

遲巖攤了一下雙手,道:“老亓,你可以把那當作餘小子的一種狂熱學習方式。”

“或是一種個人癖好也行。”

“就像是不少人喜歡鐘錶,但每個人的喜歡方式各不相同。”

“有人就喜歡把鐘錶拆解下來,再一一的復原回去,甚至還會有所改進。”

“餘小子就是太過熱愛,想著把病理器官的每一處細節都熟記於心。”

遲巖又感嘆道:“今天的這一翻談話,我算是明白了餘小子為什麼年紀輕輕,就擁有那麼高的醫術了。”

“除了他的學醫天賦之外,還有他源自內心的熱愛和專注。”

“老亓,你真的是撿到大寶貝了。”

“就算餘小子他沒有天賦,單憑他那份熱愛和專注,將來也必然會成為一位名醫。”

這番話,亓越聽得是心花怒放,喜悅溢於言表。

“老遲,為了那小子,讓你週末也不能好好休息。作為彌補,中午你想去哪裡吃?”

亓越豪爽的表示,“你可以大膽的說出來,不用為我省錢。”

遲巖卻沒有半點高興起來的模樣。

“老亓,我現在哪還有心情吃飯呢。”

“實話告訴你,我沒給餘小子檢查出精神問題,他卻是給我查出了身體問題。”

“他說,我的食道或許……”

說到這,遲巖就不敢再說下去了,生怕說出那個詞語,會一語成讖。

他從衣兜裡,取出了一張摺疊的A4紙。

“這是餘小子給我繪製的檢查部點陣圖,說他的感覺有些不太好。”

“老亓,消化科,你知道哪位專家最是厲害?你現在就趕緊的給我聯絡。”

這個……

亓越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個樣子。

雖說這個訊息,不是他想聽到的,但疾病可不是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他這也算是因緣際會的幫到了老友。

亓越取出手機,一邊翻看通訊錄上的人名,一邊思索托誰比較合適……

結束了心理諮詢的餘至明,離開了心理諮詢中心後,先去了醫院食堂,馬馬虎虎的解決了午餐問題。

就在他思考下午是回住處宅著,還是利用這難得的半天休息時間,到處閒逛之時,接到了四姐的電話。

“我剛在網上看到了一個影片,一對年青夫妻發出來的,說是在寧安湖公園遊玩時遇到了一個醫托騙子,提醒大家小心。”

餘向晚在通話裡輕笑道:“結果呢,評論卻是來了一個大翻車。”

“有幾個網友認出了影片中的你,把你的醫生身份爆料了出來,還催促那對夫妻趕緊的帶孩子去看病。”

餘至明也笑道:“這個結果也不錯。”

“至少那一對夫妻不會再懷疑我的用心,應該會帶孩子去醫院做詳細檢查了。”

餘至明從手機裡聽到了音樂聲、喇叭叫喊聲,曉得姐姐沒有在住處。

“姐,你現在哪呢?”

“在外面逛街呢,等下會去看一場電影。老五,你在醫院的事情忙完了?”

餘至明輕哦一聲,道:“姐,你好好在外面玩吧。我在醫院的事情也忙完了。”

“等下可能回紫金苑小區。”

結束了與四姐的通話,餘至明就發現自己來到了門急診樓前,又看到了兩名消防員提著沉重的工具箱,快步進了門急診。

一時閒著無事,心生好奇的餘至明跟了進去,發現原來是一個調皮的小孩子左小指被一個螺絲帽套在了根部,取不下來。

重要是,小孩子的左小指已經腫脹,且出現了淡紫色。

消防員如何用類似角磨機的東西磨開那螺絲帽,餘至明就懶得看了。

他剛要離去,卻被一人給拽住了衣袖。

“餘醫生,真的是您?!”

餘至明轉身看去,發現拉住自己的是一個二三十歲,一臉憔悴,很是陌生的男子。

“你是?”

憔悴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放開餘至明衣袖,解釋道:“餘醫生,您不認識我,我是張柏,但我認識您,是在網上知道的您。”

“我知道您是一位非常厲害的醫生。”

說著話,他把一份厚厚的病歷遞了過來,面帶祈求道:“餘醫生,這是我母親的病歷資料,您能幫我看看嗎?”

餘至明接過張柏手中的病歷,翻看一下,就是心中一沉。

胃癌,還是晚期。

餘至明實話實說道:“張柏,你母親的病情已經非常明確了,她如今的這種情況,在我看來已經沒有治療的必要了。”

男子的兩個眼圈,當即就發紅了。

“餘醫生,我知道,我剛才去諮詢了專家,他也是這麼說的。”

“但是,那是我的母親啊,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就這樣離開。”

“母親還在一天,我就是有孃的孩子。”

“母親不在了,我就沒有娘了。”

“就算是離開,我也要儘自己的最大努力,讓母親舒舒服服的離開。”

男子已經是雙目淚下。

“餘醫生,您就幫幫我吧,把我母親收治入院吧,讓她過的舒服一些。”

餘至明的理智告訴自己,男子的決定是錯誤的,但是在情感上,卻很能理解他。

“張柏,你知道這樣意味著什麼嗎?最後可就是人財兩空!”

“值得嗎?”

張柏用力擦了擦眼睛,說:“值得!那不是別人,是生我養我的娘!”

“餘醫生,我父親是一個混蛋,在我八歲時離開家一去不回,是我母親把撫養長大。”

“如今,我終於有了一些能力讓母親的生活過得更好一些。”

“母親她卻是……”

“餘醫生,只要能讓母親多陪我一天,能讓她多舒服睡一個小時,我願意付出一切。”

“餘醫生,求您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