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結冰路滑,華山醫院急救區送來的多是因交通事故、滑倒跌倒等造成的傷員。

能被送到餘至明這裡的,自然是傷情比較嚴重的,不是身體多處骨折,就是有嚴重內出血等臟腑傷勢。

晚上過九點,一個令人瞪大眼睛,心裡發顫的年輕傷員,來到了餘至明處。

這人的脖頸、腮幫子處,各有一根竹籤扎透穿過。

他是自己走進的搶救區,有血滴順著兩根竹籤不時的滴下,可謂是一步一血花。

令人看著心驚。

這傷員是被公交車一路狂飆送到醫院。

送他來的公交車司機哭訴道,前方行駛的一輛小轎車突然打滑橫擺。

他緊急剎車,但最後還是撞上了。

萬萬沒想到的是,公交車內的一個女孩正在吃烤尤魚。

她身邊,低頭看手機的青年,緊急剎車時,正好撞在了女孩左手上的竹籤上……

餘至明先沉下心探查青年扎透脖頸的竹籤,還算幸運的是,它沒有傷到大血管、喉管、氣管和頸椎等部位。

他小心翼翼的抽出青年脖頸和臉上的兩根竹籤,然後做清創處理。

因為是穿透傷,且傷口裡面進了不少髒東西,這清創著實費了餘至明不少時間。

半個多小時後,餘至明給青年做好清創,然後把位置讓給了一位從整形外科請來的值班醫生。

畢竟是臉部和脖頸傷勢,傷者又是年輕人,如果留下明顯疤痕就不好了。

餘至明特意吩咐護士,去請了整形外科的醫生過來接手處理……

餘至明出了搶救室,脫下急救衣,就發現眼前的急救區變得條理、空曠了一些。

外面也沒此起彼伏的救護車喇叭聲響。

他曉得,這是高峰期過去了。

餘至明輕撥出一口氣,就看到一盒牛奶,還有一個小蛋糕遞到了近前。

他伸手接過,先含住吸管用力吸了一口溫熱的牛奶,然後兩三口把小蛋糕吃掉。

“周沫,我說過了,你不用一直陪著我的,可以先回去。”

周沫輕笑道:“哪有老闆還在忙碌工作,專職助理卻先下班回家的道理。”

餘至明又吸了一口牛奶,說:“先說好,這是你志願加班,我不給發加班費的。”

周沫眉眼含笑道:“我才不稀罕加班費呢,等下次接私活,餘醫生你多給幾千勞務費,就全都有啦。”

餘至明橫了她一眼,又掃視了一圈急救區,還有快速通道區。

“高峰期過去了,我們可以離開了。”

做好決定的餘至明,告知一旁的資深護士一聲,帶著周沫就抬步離開。

路過亂糟糟的家屬等待區,一個略熟悉的聲音,忽然闖進了餘至明的耳鼓。

“我是做好人好事,信不信由你們,讓我掏錢負責,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餘至明停下腳步,順聲音看去。

看到了一個穿著醒目外賣騎手服飾,被三五人圍住的紅髮青年。

這熟悉的聲音,還有一頭紅色的頭髮,讓餘至明認了出來。

那個曾經被誤診肺癌的青年。

餘至明改變方向,走了過去。

“這裡是醫院,都安靜一些。”

餘至明先喝止了一句,看向紅髮青年,問:“發生了什麼事?”

紅髮青年看到餘至明,露出喜色,語帶急切的說:“餘醫生,是這樣的。”

“我晚上跑外賣送餐,路過一個路口時,看到一輛電動車把一個老人撞倒了。”

“騎電動車的人,也摔倒爬不起來了。”

“我出於好心,就下車先把老人給扶了起來,沒想到那個撞人的傢伙趁我不備,爬起來騎上電動車就跑了。”

這時,旁邊一位三十歲出頭的男子,怒聲打斷道:“醫生,不是這樣的。”

“我爸說,就是他撞的,根本沒有逃跑的什麼電動車……”

餘至明不由的眉頭一皺。

丫丫的,又是這種扶老人的戲碼。

餘至明打斷男子道:“先讓他說完。”

餘至明看向紅髮青年,就聽他接著述說,“我見老人情況不太好,就攔了一輛計程車,把老人送到醫院醫治。”

紅髮青年一指半圍在他身前的兩男兩女,控訴道:“我跑前跑後不說,他們一來了就說是我撞的人,讓我負責。”

剛才開口的男子,一臉氣憤道:“我爸說,就是你撞的,沒有他人逃跑。”

“就現在這種情況,我難道不信自己的父親,要相信你這個外人。”

“就是,我爸是不會說謊的。”另外三人是紛紛開口附和。

餘至明再次打斷問:“你們父親在哪?”

在一間觀察室,餘至明見到了右手臂打著石膏,胸口纏著繃帶,躺在病床上正在打點滴的六七十歲老人。

餘至明自我介紹道:“老人家,我是餘至明醫生。”

“我問一下,當時被撞前後的所有事情,你還都記得嗎?”

老人警惕的看了看餘至明,還有他身旁紅髮青年,開口道:“我還沒老湖塗,當然記得,還記得清清楚楚。”

他伸出左手,一指紅髮青年。

“就是他撞的我。”

這話讓紅髮青年大怒,就要開口駁斥,卻被餘至明用犀利眼神給止住了。

餘至明再次看向老人。

“老人家,真要是他撞的你,沒人會包庇他,該照顧照顧,該賠償賠償。”

“但是,如果是誤會……”

餘至明特意停頓一下,緩緩的說:“濱海到處都有監控攝像頭,調查清楚事實不難。”

“即便沒有攝像頭,警察的技術鑑定部門也能從細微證據中查出事實。”

“畢竟一個說撞了,一個說沒撞,但是車子和老人家你身上的衣服不會說謊。”

“撞了,就一定會留下痕跡。”

“你們說,是不是?”

說著話,餘至明敏銳注意到,老人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目光也變得躲閃。

心中有數都餘至明,又接著說:“如今全社會都對扶人反被訛,非常的反感。”

“如果真是誤會,這件事傳出後……”

他呵呵笑道:“老人家,到時不光是你,還有你的兒女,都會被鄰居、親朋、同事所議論,你們的生活和工作都會大受影響……”

此時此刻,老人的子女也看出,老人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了。

想了想千夫所指,還有網爆……

老人的大兒子有些不寒而慄,趕緊確認的問:“爸,你實話實說,當時被撞的頭暈眼花,是不是一些事情,沒有記清楚啊?”

“到底,是不是這人撞的你?”

老人趕緊附和著道:“對對對,當時我一下子就被撞懵了,有些事情就不記得了。”

“可能有些記混了。”

聽他這麼說,在場所有人就明白了,就不是紅髮青年撞的。

老人的兒女,是一臉尷尬,接下來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跟著進來的周沫,開口提醒。

“到底是誰撞的,一定要說清楚,別過去兩天後證據沒了,又找上門來。”

紅髮青年聽到這,立馬取出了手機,開啟了拍攝功能。

“對,一定說清楚,絕對不能含湖。”

面對著攝像頭,老人想了想訛人被廣而告之的後果,只得對著鏡頭表示,是另外一輛電動車撞了他,是紅髮青年救了他。

紅髮青年滿意的收起手機,一副沉冤得雪,揚眉吐氣的模樣。

餘至明把目光移向面帶訕訕的老人兒女們,冷聲道:“這位青年救了你們父親,耽擱原本的外賣工作,又被你們誤會。”

“難道,你們不該表示表示嗎?”

“對,該表示,應該表示……”

在餘至明的“好心好意”提醒之下,這幫人向紅髮青年鄭重其事的表達了感謝。

最後,還給了六千的謝禮……

離開了觀察室,紅髮青年一臉感激道:“餘醫生,謝謝你又一次幫了我。”

“不然這一次,我即便最後能脫身,也得被扒下一層皮。”

他又邀請道:“餘醫生,還有這位美女,為感謝你們的幫助,我請你們大吃一頓。”

“正好,我們把這六千全花光光。”

餘至明輕笑道:“雨雪天氣送外賣,賺錢這麼不容易,這錢還是能省則省吧。”

他又問道:“你們摩托車店生意如何?”

紅髮青年撓撓頭,嘿嘿道:“還是那樣,半死不活。”

“今天天氣這麼不好,外賣單子多,我們幾個就全都出來送外賣了。”

餘至明輕哦了一聲。

他想起四姐的小食堂,說:“我姐開了一家快餐小食堂,生意還算可以。”

“這樣吧,你們自己聯絡一下,看有沒有合作的可能。”

說完這話,餘至明就把四姐的手機號給了紅髮青年。

隨後,他再次拒絕了紅髮青年請客的邀請,和周沫一起離開了門急診……

回到紫金苑住處,已是晚上十點半。

餘至明一邊吃著香噴噴的晚飯,一邊聽青檸彙報事情。

“四堂哥那姨夫給我轉來了四十萬,又給了我六個人的姓名和基本資訊。”

“他說體檢名單,會陸續發給我。”

餘至明頷首道:“讓他們跟周沫預約。”

古青檸嗯了一聲,又轉而說:“開療養院的巖堂叔說,在他的多方努力之下,如今有一百四五十名老人願意接受你的體檢。”

“他想和你確認體檢時間。”

餘至明想了想,說:“這個週末,中午有宴請,我也要休息,就下個週末吧。”

古青檸提議道:“至明,不妨定在元旦。巖堂叔的療養院,距離湖光山舍不太遠,也是有山有水,風景不錯。”

“最主要是,他們有獨立的供暖系統,據說相當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