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近六點,腫瘤科住院樓。

一位留著碎短髮的青年,腳步匆匆的衝進了六樓的十一號三人間病房,幾步來到了臨窗的三號病床前。

病床上坐躺著一位臉色有些暗澹,有氣無力,眼睛半睜的中年男子。

在病床的另一側,坐著一位滿臉倦色的中年婦人,正用小叉子一小塊一小塊的喂中年男子蘋果。

“媽,媽,先別餵我爸水果了。”

碎短髮青年壓低聲音,語帶著急的說:“先給我爸化化妝,讓我爸臉色好看一些。”

青年見爸媽都停止了吃和喂的動作,探究的看向自己,就傾身靠近了他們一些。

“我剛得到了確鑿訊息……”

他又壓低了一些聲音,近乎耳語,“等一下,那位餘至明醫生,就會來病房挑選合適的試驗治療患者。”

“首要條件就是身體情況好,精神……”

碎短髮青年話說到一半就止住了,眨了眨眼睛,驚訝看到父親掀開被子下了病床,在床頭來回踱步走了起來,還擴了擴胸。

這,這……

青年扭頭看向母親,看到了一言難盡,還有隱隱怒氣的表情。

心累啊!

真的心累啊!

這幾天,父親吃飯是母親一口一口喂的。不僅如此,連洗腳、洗臉、刷牙也是躺在病床上,由母親動手伺候的。

唯有去衛生間方便,是由他這個兒子吭哧吭哧的揹著去的衛生間。

原來,父親還沒有虛弱到不能起床,不能自主行走的程度……

下午近六點四十分,在食堂吃過晚飯的餘至明,在腫瘤科聶主任、唐建雄醫生等十多位醫護人員陪同下,走出了電梯,看得了不同尋常的一幕。

只是住院樓那狹長的走廊上,一位又一位穿著病號服的患者,在各自展示著生機勃勃的身體。

有小跑蹦跳的!

有做廣播體操的!

有壓腿的!

有翩翩起舞的!

還有做俯臥撐的……

乍一看,這就不像是氣氛沉凝的癌症住院區,還以為學校課間活動時間到了。

聶主任是一臉的尷尬。

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這是訊息洩露出去了。

“餘醫生,這,這……”

餘至明輕笑道:“挺不錯,省事了不少,直接讓走廊上的這些,且年齡六十歲以下的患者,來我這裡接受檢查吧。”

在護士站臨時佈置出來的一間檢查室,餘至明用時三個多小時,一共為四十一名癌症患者做了檢查。

他從中挑選出了七人。

四男三女。

兩名胃癌,兩名腸癌,還有乳腺癌、宮頸癌、卵巢癌患者各一名。

有五十六顆人參續命丸作為底氣,餘至明今晚也算是豪奢了一回。

當然,他沒有傻乎乎的當場宣佈入選名單,是在離開腫瘤科,把人選名單交給了聶主任、唐醫生兩人。

接下來,他們兩人還要和入選者簽署臨床志願者協議、重新安排病房。

還有,連夜安排手術計劃。

因為需要遷就餘至明的時間,手術安排是明天上午兩臺,下午一臺,晚上兩臺。

週三上午,兩臺……

晚上過十點半,周沫駕駛著床車,離開了華山醫院,駛入了回家的快車道。

她瞄了兩眼癱坐在副駕駛位上,閉目養神的餘至明,忍不住問:“壓力大嗎?”

周沫又解釋說:“餘醫生,你在判斷一名患者不怎麼合適,最後決定放棄他時,心裡也是頗為掙扎痛苦的吧?”

“一次治療機會,就是一次生的希望。”

餘至明睜開眼睛,又調整了一下坐姿,緩緩的說:“看你這多愁善感的問題,就知道你不適合做醫生,不然非的抑鬱跳樓不可。”

“做醫生,要有一顆大心臟,需要經常對患者的生死問題做出選擇。”

“哪有那麼多痛苦掙扎?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需要想太多。”

周沫嘿嘿道:“所以,現在的我只是你這位大醫生的助理,負責處理雜事。”

“哎,餘醫生,你就沒想過,今天被你放棄的那三十四人?”

“為了爭取你的治療機會,他們也拼命的在表現呢,不少人臉上出的汗水,多到就像是水洗了一般。”

餘至明緩緩的說:“我不會去想他們,我只會想,我今天給了那七人一次生的希望。”

“周沫,你要明白,我不是無所不能的,我救下我能救下的,就是成功。”

周沫輕輕點頭道:“這應該就是樂觀主義和悲觀主義的區別了。”

“餘醫生,是我不好,不該挑起這個話題影響你的情緒。”

餘至明不在意的說:“沒關係,我要是那麼容易就受到影響,也不會成現在的我了。”

停頓一下,他換了一個話題。

“我那大外甥付曉博和女友分手了,你要是有合適的朋友,可以給他介紹一下。”

周沫嗯了一聲,又嘿嘿笑道:“醫院的漂亮小護士有不少哦,只要他擺出你外甥的身份,肯定會吸引不少人追求的……”

餘至明回到君山府的家,是晚上近十一點半,意外發現,大姐和青檸都沒有睡,一邊包水餃,一邊等著他呢。

餘至明心中暖暖。

“大姐、青檸,以後太晚了,就不用等我了,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能照顧好自己。”

餘朝霞起身道:“也不是特意在等你,正好冰箱裡的水餃也沒多少了。”

“老五,要吃什麼餡的?”

餘至明瞅了瞅茶几上裝著餡的幾個小盆,道:“大蔥牛肉吧。”

餘朝霞端起一蓋簾的水餃,去了廚房。

青檸也起身開始收拾茶几上的面盆、擀麵杖等物品。

“至明,我把自己那輛車開過來了,家裡有兩輛車,總是方便一些。”

餘至明嗯了一聲。

青檸又接著說:“我勸大姐去學開車,大姐說年齡大了,學不會。”

“至明,你勸勸,大姐肯定聽你的。”

大姐今年才四十六歲,還有大把的年華可以去享受。

餘至明想到這一點,來到廚房門口,看著忙碌的大姐,說:“大姐,你學會開車後,以後我和青檸有事情,你想去哪裡,或是爸媽想去哪裡,你就可以自己開車了啊。”

餘朝霞回道:“開車不比其他,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我要是學的不好,撞到別人可就是罪過了。”

“大姐,真不想學?”

“真不學!”

餘至明見大姐的態度有些堅決,也就沒有繼續勸說。

他轉身看向青檸,就見這傢伙嫌棄的撇撇嘴,張口小聲道:“你真不會勸人。”

餘至明回給她一雙白眼……

十幾分鍾後,餘至明和青檸就吃上了香噴噴的水餃。

餘至明一大碗,青檸一小碗。

餘朝霞沒有吃夜宵的習慣,收拾了一下廚房,就回樓上臥室睡覺去了。

青檸吃了兩個水餃,忽然想起了一事,說:“至明,週三德國醫療集團?”

餘至明點頭道:“我知道。”

“你哥有什麼具體安排?我什麼時間出場露一手,震一震那幫德國老?”

青檸嘿嘿笑道:“這麼說吧,這家德國醫療集團前來考察訪問,是寧安集團上下用時近三年時間,多方努力才促成的。”

“目的是讓寧安醫院擺脫不上不下,不死不活的狀態,至少能自己養活自己。”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啦。”

青檸突然伸手摸了一下餘至明的臉,與有榮焉的說:“由於我男人,也就是至明你的橫空出世,異軍突起,寧安醫院過去大半年的發展是日新月異。”

“寧安醫院養活自己的目標,已經實現不說,更加廣闊的未來,也為之不遠啦。”

“所以呢,和德國醫療集團的合作,也就可有可無了。”

“當然,我哥說啦,條件合適,互利互惠,錦上添花的合作,還是可以進行地。”

餘至明笑了笑,說:“所以,招待降級,合作條件重新談判,我也不用出現了?”

青檸嘻嘻笑道:“差不多是這樣。”

“不過,我哥也說了,你還是要現現身的,震震那幫德國老,讓他們知道我堂堂中華能人濟濟。”

“最好能讓他們反過來求我們合作,這樣的話,就能讓他們掏出很多好東西啦。”

“我哥說,他們國家的醫療儀器裝置、器械,還有醫藥,還是相當厲害的。”

餘至明點點頭,感嘆道:“其他的先不說,就連手術刀、手術剪這樣的常規手術器械,我國生產的都比不上他們。”

青檸擺出了一副憂國憂民的表情,還伸手拍了拍餘至明的肩膀。

“任重而道遠,餘至明同志,我國醫療事業的未來,就靠你了。”

餘至明伸手彈了這傢伙腦門一下。

“好好吃飯。”

青檸嘿嘿一笑,又道:“至明,你有沒有發現,家裡有啥不同嗎?”

“有啥不同?”

餘至明一邊說,一邊四顧看去。

還真的讓他看到了一些不同,客廳四面的牆壁上,多了一些字畫。

“字畫,你從你家拿來的?”

“我哥給的。”

青檸解釋說:“我哥年前答應,要給我們收集一些名人字畫。”

“這是過年期間,他回老家拜年,從眾多的長輩那裡討來的。”

“雖然都不算是名家大作,倒也都是有考據有記載的歷史人物作品。”

餘至明哦了一聲,說:“等我見了你哥,親自向他道謝。”

“趕緊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