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後,我還好麼?

李往矣看看眼前白衣勝雪、清麗出塵的少女,又想想那位風華絕代、強勢無敵的東華山神主,不由得有些時空錯亂的感覺。

“怎麼,難道我已經不在了麼?”

見李往矣不說話,白衣少女有些疑惑。

李往矣笑了一下,道:“在,而且很好。”

“據《北洲神道紀年》所載,你在這次洄游返回人間之後,沉寂了許多年,大約五十年後,突然成為了一位山神。”

“這個時間,是我根據老龜洄游時間大致推算的。”

“後來你很快成為了北止戈洲,第一尊天地封正的神祇。”

“再後來,你成為了北止戈洲神道第一人,登臨了大洲之巔,直到現在。”

白衣少女眉尖微蹙:“天地封正的神祇?北止戈洲神道第一人?”

“是,尊號東華山神主。”

李往矣沒好意思說他這次下山,就是去給她這位東華山神主娘娘送禮的。

畢竟他之前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提前遇上正主兒,還是少女時期的她。

現在的少女雲暮色,與三千年後的東華山神主,雖然是同一人,但顯然是不一樣的。

“原來,我後來選了那麼一條路。”

白衣少女微微嘆了一口氣,有些悵然。

對她這反應,李往矣有所猜測。

但她既然不說,自是也不好問。

白衣少女倒是很快就斂去了這抹情緒,問道:“三千年後,人間應該變得更好了吧?”

李往矣溫煦道:“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你,畢竟我沒有見過三千年前的人間,是怎樣的。”

白衣少女淺然一笑:“也是,是我愚鈍了。”

她換個話題道:“三教祖師都還在吧?”

“在,不過很多年沒在人間顯聖了。”

“北止戈洲南境的‘流霞仙都’奇景還有麼?”

“有,仍舊是北止戈洲第一奇景,五年前我還曾去觀賞過,離你的道場東華山不算遠。”

“姑獲鳥滅絕了麼?當年很多人說這一神鳥繁衍艱難,又有天敵窺視,有滅絕之虞。”

“應該還未滅絕,不過在北止戈洲,上一次有人見到它們,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世俗黎民,幼者可否進學?壯者可否衣帛?老者可否食肉?數口之家,可有白屋以蔽風雨?”

“近千年來,三教百家大興文教,幼者皆可進學;百姓勤勉,工商農牧諸業亦多有發展,大抵壯者可衣帛、老者可食肉、數口之家居有其所。不過,因國勢、地利、民風之差異,九洲萬國貧富不一,亦有因兵戈天災而流離失所者,難以一言道盡之。”

白衣少女絕美無暇的俏臉上,露出欣然的笑容:“三教聖人仍在,奇景神鳥尚存,世俗黎民幼者可進學、壯者可衣帛、老者可食肉、數口之家居有其所,這三千年後的人間,很好!”

看著眼前笑容明媚的白衣少女,李往矣很難把她與傳聞中慵懶嗜睡、好酒痴琴的東華山神主娘娘聯絡起來。

這真是同一個人嗎?

反差未免也太大了。

“怎麼了?”白衣少女見這青衫書生,一直盯著她看,挑了下眉。

“其實,你可以自己出去看的,或許伱看到的人間,會更加美好。”

“自己出去看?”白衣少女搖了搖頭,“不,我出不去,無法離開。而且,我還要看一場天地祭禮呢。”

“天地祭禮?這是什麼?”

白衣少女朝前邊努努嘴:“喏——”

李往矣轉過頭去,看向前方,只見明月之外,整座碧落天地忽然出現了盛大異像。

天穹撕裂處,淌出一條條血河,河水化作無窮血雨,飄散在整個天地間。

而大地之上,那斷裂的祖脈,飛起一片片九彩霞光;乾涸的大江,湧出一道道甘洌清泉;冰封的海洋也化凍融冰,升騰起磅礴水汽。

傾塌的宮殿、殘廢的城池、掉落的仙府處,無數骸骨從地上爬起,聚集在一塊。

更有無數英魂從四面八方飄來。

它們共同仰望天穹,叩拜大地,一縷縷幽冥靈力,從骸骨與英魂體內浮現,匯聚成浩蕩本源狂潮,沖刷大地,奔湧上天。

似乎欲修復這破碎的天地。

李往矣不禁嘆惋:“這便是天地祭禮麼?”

白衣少女清聲道:“你這書生乃是有大氣運之人,這場天地祭禮,我等了兩百年,沒想到你一來,就開始了。”

話音剛落,李往矣體內突然飛出一樣東西。

不是石碑虛影上的文字,那些碧落古字沒入三千年後的破碎天地中,還沒有返回。

而是一枚印鑑。

這枚印鑑樣式古樸,泛白如玉,底部鐫刻著“永珍更新”四個篆體大字。

這是天地封正禮結束後,新生桃花神劉何處,送給他的那枚印鑑!

這枚印鑑,是劉何處從秀峰山谷底幽澗裡撿拾的,李往矣收下後隨身收藏,還未曾仔細研究。

不想今日在這遠隔界海的碧落天中,它卻出現了異動。

少女雲暮色,也注意到了這枚自行飛出的印鑑,訝然道:“這枚永珍更新印,似乎與這座天地,有某種隱秘聯絡,你從何處得來的?”

李往矣把原委說了。

白衣少女越發好奇:“難道它本就出自這碧落天?不對,它上面蘊含的氣息,與這座天地的本源氣息不同。”

李往矣也回答不上來。

懸飛在空中的印鑑,變大了數倍,底部“永珍更新”四個大字,發出道道金色光芒,與明月之外的那場天地祭禮相和。

十分神異。

“永珍更新,永珍更新……”白衣少女呢喃著,忽然吟詠道:“一元復始,永珍更新!我明白了,或許這便是這枚印鑑,與這座破碎天地的關聯所在!”

李往矣聽懂了,道:“你是說,碧落天死去的萬物英靈,想要修補這座殘破天地,而這恰好渴求一種永珍更新之大涅槃?”

“不錯,你這枚印鑑大有來頭啊。”

白衣少女目光熠熠地看著面前的青衫書生:“而你,很有可能就是太虛老龜一次次洄游,期待了無數歲月的那個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