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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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周長城和萬雲起來,快速洗漱吃早飯,鎖上門就出去了。
今天他們倆兒倒是沒有那種新婚夫妻的羞澀感了,畢竟頭上頂著立即找房子的壓力,時間緊迫,沒空去胡亂想有的沒的,還是辦正事兒要緊。
吃過早飯,周長城主張先去找師孃,他心裡很篤定,師孃肯定幫忙打聽過了。
而萬雲則是先想去找姐姐萬雪,相比於李紅蓮,她更願意和自己的親姐姐唸叨這件事。
這當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矛盾,也不值得特意吵鬧一番,只是兩人都有自己傾向依賴的人。
不過周長城則說:“我們這裡離師孃近,先去找師孃問問情況,晚點再去找雪姐。”
萬雲雖然想著萬雪,也只好點頭,畢竟去孫家巷幾乎要繞大半個縣中心了,去師孃家裡只要不到十分鐘,何況等姐姐打聽得來,又要花時間,他們的時間其實並不充裕。
兩人拐了兩條巷子,到達電機廠的家屬樓,李紅蓮已經在樓下等著他們了。
“師孃。”周長城忙上前去叫人,急切地問,“有人要出租房子嗎?”
李紅蓮點頭:“有有有,彆著急,我打聽到了三個地方”,又看看萬雲一臉緊張望著自己,馬上又說,“有一個隨時可以去看,主家留了鑰匙給鄰居的。另外兩個要午休才能看。”
“那我們現在就去。”周長城和師孃沒有客氣,有什麼大情小事,他都愛找師父師孃幫忙參考,早已經習慣了。
倒是萬雲站在一邊,低聲和李紅蓮道謝:“給師孃添麻煩了。”
結婚當日,萬雪給她灌輸了一堆如何做人兒媳婦的話,但是萬雲畢竟沒有正經的公婆,周遠峰和李紅蓮算是長輩,所幸的是終究隔了一層,不過無論如何,看在周長城的面上,萬雲一定要對他們客客氣氣的,年輕夫妻日後倚仗長輩的時候多了去了,總之嘴甜一點總是沒錯的,怎麼說後頭大家都是要長久相處的。
“哎喲,你這小媳婦說的什麼話,跟師孃客氣什麼!”李紅蓮拉過萬雲的手,笑眯眯的,對萬雲的客氣話很受用,果然是讀過幾年書的,這個徒弟媳婦比前兩個要合她心意。
老頭子三個徒弟的媳婦都是鄉下出來的,李紅蓮跟魏秋華和戴桂珍都相處過,不是說她們兩個品格不好,但就是少了兩分機靈,跟木頭似的,踢一腳動一下,人家幫了他們家的忙,只是傻笑,連句“多謝”都要李紅蓮教著說,跟教孩子似的,難免心裡累得慌,好在不是自己的親兒媳。
“走走走,現在就去。”李紅蓮拉著萬雲,旁邊跟著周長城,滔滔不絕地和小兩口介紹她從鄰居那兒打聽來的租房。
現在要去看的那一家,在縣物資局對面的筒子樓,有六層,出租的房子在三樓,上下鄰居都是有正經單位的。
這個房子是個大套間,有四十平米,原來是物資局的一個科長在住,後來他們家的家屬在縣委那邊又分了套三房的,比這間寬裕多了,上個月舉家搬過去,這個套間就空了出來。
“...你們來看,這個房坐北朝南,兩頭通。方位是一等一的好,房子在三樓,不高不低,走起來也舒服。”給他們帶路的是個姓廖的大姐,四十來歲,個子不高,微胖,頭髮梳成一個髻盤在腦後,兩額淌汗,上樓的時候喘粗氣,扶著牆給周長城萬雲夫婦介紹,“小夥子在電機廠上班吧?這兒離你們那兒也近,上下班都方便。”
“我們都是物資局老鄰居,在一起住了十幾年,個個都是有文化的熱心人,小偷小摸那肯定是沒有的,你放心。”廖大姐不遺餘力地給他們推薦這個房子。
主家把租房和看房的事兒委託給樓下的鄰居廖大姐,承諾只要租出去就給廖大姐五塊錢的辛苦費,廖大姐忙不迭收了鑰匙,對每一波來看房子的人都充滿熱忱。
周長城和萬雲跟在後面,聽得廖大姐的介紹,心下高興,又帶點忐忑,這地方不論去哪裡都方便,樓房外觀看著也好,聽廖大姐說主人家還留了不少傢俱,也不知道租金要多少,估計不便宜。
廖大姐拿出鑰匙,開啟房門,招呼李紅蓮等三人去看房子。
房子確實如廖大姐說的那樣好,光線充足,光明透亮,牆壁應該是重新刷過了,雪白乾淨,一塵不染,牆角放著兩張半舊的靠背椅。
門口進去是個小客廳,一個高頂衣櫃立在中間,像是一堵牆,隔開客廳和房間,房間裡擺著一張木床,床邊上有個小床頭櫃,牆壁中間嵌著兩扇潔淨的玻璃窗,站在窗邊往外看去,是平水縣的環城河,河岸兩邊是青青柳樹。
“這些,這些,都是能給你們用的。”廖大姐拿帕子擦擦額頭的汗,指著屋裡的幾件傢俱,又到門口指了指樓層盡頭水房和廁所的位置,盡職盡責地掙著自己那五塊錢辛苦費。
萬雲走到窗前去看那幾顆青綠的柳樹,初夏的燥熱褪去,微風吹過,只覺得一陣清爽。
周長城則是站在邊上,摸了摸床頭,搖搖床沿,一動不動,結實牢固,又開啟衣櫃門,聞到一陣淺淺的樟腦丸味道。
主人家是用心維護了這個房子的。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滿意。
看他們夫婦不說話,但臉上都帶著欣喜的表情,李紅蓮先幫著開口:“那這個房子要租多少錢?”她原想著,不論廖大姐報多少,都得開口壓壓價,幫他們小夫妻能省一點是一點。
廖大姐也沒報虛價:“這房子的牆是前陣子剛刷好的,又有大件的傢俱,主家說要二十八塊錢,再加上我們這棟樓每個月兩塊錢的衛生費,一共三十。水電費都抄表,用多少給多少。”
二十八塊錢剛一說出來,周長城和萬雲就那顆蓬蓬的心就縮起來了,臉色也有些窘迫,房子是好,但是他們要不起,就是按師孃的意思去壓個三五塊錢的價,他們也要不起,一個月花了三十多塊在房子上,他們夫妻倆兒就要過得緊巴巴的了。
那廖大姐也知道這個價格在平水縣來說是高的,這幾年雖說有不少單位和廠子都加了工資,可一個月收入幾十塊或一百多塊,對大部分平水縣的人來說才是常態。
見周長城和萬雲夫妻吞吞吐吐地說不能要,廖大姐也沒有擺臉色,還是一副笑臉迎人的模樣:“不租也不要緊,來都來了,反正都看看嘛,看又看不壞的。”
李紅蓮一聽這價格,得,也懶得說了,二十八,她也覺得貴,跟廖大姐一起出門去,看她鎖上門,揚起的聲音帶著笑意:“廖大姐是實在人,誰想要租房子,我幫你宣傳宣傳。”
她也看出來了,這主人家其實就是想租給雙職工的人,從收入上篩選租戶的素質,這樣的人大部分都能跟鄰居好好相處,也會愛惜房子,不會把裡頭弄得烏七八糟的。
“那就多謝您了!”廖大姐顯然也不是和人交惡的性子,帶著他們往樓下走,又唸叨了兩句,“沿著環城河,往前走二十分鐘,到火柴廠附近,也有在出租床位的。是他們廠裡兩個不用的倉庫,用木板隔出來的小單間,有些鄉鎮來的人會去租,價格倒是實惠”,不過她看看周長城和萬雲,又勸道,“小夥子在電機廠上班,有單位有工資,犯不上去擠這些地方,魚龍混雜的。”那緊皺的眉頭顯然是對這些隔出來的房間略帶嫌棄。
廖大姐這麼一說,周長城和萬雲還真想去看看,沒辦法,他們的時間太緊張了,有個什麼空隙都想鑽進去看看,要是今天找不到房子,說不得就是這樣的隔間他們也得租呢。
跟廖大姐分別後,李紅蓮和周長城萬雲三人往前走了一段,就到剛剛那廖大姐說的地方了。
火柴廠近年來也落寞了,工資發得斷斷續續的,一直鼓勵職工“停薪留職”自尋出路,為了補貼一點廠裡的財政,原來放材料的倉庫被改造成租房,出租給來縣裡討生活的人,雖然條件不好,可租的人還不少。
那大倉庫的門口擺了張桌子,桌子邊上靠著塊木板,木板上寫著兩行字:火柴廠床位出租,十元一個月。
大概是租房的人都出門找活兒去了,門口沒什麼人在,略為冷清。
廠子的倉庫門口種著一排樹,綠色樹葉勃發,投下一簇陰影,在樹蔭底下有幾個人圍成一圈,走前去看,原來是兩個老頭兒在下象棋,木頭棋子缺了角,被大力敲在方塊木板上“砰砰”作響。
周長城看了一圈,只見圍觀的人中,有個穿了火柴廠工服的中年男人,那男人褲腰帶上掛了一串鑰匙,晃起來叮噹響,他問:“你好,問一下這個火柴廠的床位怎麼租啊?”
那男人眼睛盯著棋盤,聽了周長城的問話,頭都不回:“一個隔間,八塊錢,押金五塊錢,每月交一次錢,有床有鎖。”
“走那裡!走那裡!”圍觀的人可不管什麼君子觀棋不語,恨不得自己上手拿棋子,穿工服的男人也在指手畫腳,看都不看周長城一眼。
周長城又問:“能先看看嗎?”
中年男人還是沒回頭,盯著棋盤,揮揮手:“直接去看,要就找我登記,交錢就拿鑰匙。”
周長城皺眉,他還想問問洗澡吃飯的地方,但見中年男人這不耐煩的樣子,就沒有再說話。
李紅蓮和萬雲在一邊等他,也聽見了那男人的話,三人一起看向那明顯改過門面的倉庫,往裡走去。
大白天的,偌大的倉庫看著黑黢黢一片,在門口看去,只能看到倉庫明顯被分割成兩部分,中間一條窄小的通道,上頭掛著個沒有亮的燈泡,兩邊都是木板隔出來的小房間,房間裡有一張簡易的木板床。
上了鎖的隔間是已經租出去的,沒上鎖的則是空著的。
看著上鎖的門比不沒上鎖的要多,怪不得那中年男職工不在乎,原來是不愁租。
李紅蓮只看了一眼,就拉著周長城和萬雲往外走,撇嘴,難怪廖大姐讓他們別考慮這兒,嘆口氣:“這要是太太平平的,一切好說。說句不好聽的,萬一起火,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何況那鎖頭,搖搖欲墜的,一掰就能開,能防什麼賊?
周長城想著這兒至少比大通鋪好,聽師孃這麼一說,又看一眼那看不到頭的乾枯木板,立即就打消了繼續看的念頭。
萬雲從倉庫裡出來,心裡墜墜的,尤其是跟剛剛物資局筒子樓的房子一對比,臉上不免就帶了幾分著急。
看完這個倉庫,就沒其他地方要看了,李紅蓮說的另外兩個房子,則要等到中午吃飯的時間,他們邊說邊往電機廠的方向走,太陽大,天氣熱,乾脆先回去。
萬雲看這兒離孫家巷不遠,還是想著要去找姐姐萬雪,人在犯難的時候,總是願意找自己熟悉的人。
“我想去找找我姐,問問她知不知道有沒有房子出租。”萬雲扯了扯周長城的衣服,抬頭和他說話。
周長城點頭:“行,那你去,我跟師孃先回家。”
李紅蓮在一邊聽著周長城的話,頓時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手臂,這傻徒弟:“趕緊跟你媳婦兒去,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忙活?我對平水縣比你還熟,用你陪著?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周長城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萬雲是他老婆,去的是他嫡親大姨姐家裡,那也是他的親戚,何況萬云為的還是他們要租的房子,他不去就顯得太冷漠了。
萬雲雖然著急,被李紅蓮這麼一打趣,也緩了下來,笑笑:“我認識路,自己去也行的。等跟我姐說好了就回去。”
李紅蓮卻擺手:“日頭毒,別說了,你們兩個趕緊去吧。中午來我那兒吃飯,咱們吃早點,不等你師父和小梅了,吃完飯還要去傢俱廠和渡口。”
她打聽到的兩個房子在傢俱廠附近,得往東走,要坐公交車,距離電機廠且有段距離呢。
周長城和萬雲也沒再囉嗦,和李紅蓮分開後,轉身往孫家巷走去。
“小云。我往後,就叫你小云吧。”周長城沒好意思看萬雲的眼睛,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影子走路,好像覺得有點肉麻,這是他想了兩夜的愛稱呢。
萬雲只比他小一歲,可萬雲個子只到他肩頭,他總覺得萬雲小他好幾歲似的,周長城想,大概是那雙大且圓的眼睛的緣故,帶著點可愛的幼態。
“嗯。”萬雲點點頭,手心發熱。
萬雪叫她阿雲,可週長城叫她小云,好像是一種不一樣的親密,萬雲說不出來是一種什麼樣的親密感,但,那是跟“阿雲”不一樣的。
那她該怎麼叫他呢?跟師孃他們一樣,長城?萬雲糾結了。
“我...我不太會說話,要是哪些話得罪你了,你要和我說。”周長城先調整了自己的姿態,像是剛剛,如果師孃不提醒,他就察覺不到,遇到事情,是該要夫妻一起行動的。
“我也挺笨的,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也和我說。”萬雲忙把話頭接上去。
新婚夫妻兩個倒是有商有量,還挺客氣的。
“房子一定會找到的,你別太擔心。”周長城看到剛剛萬雲焦急的臉,出言安撫,“最壞的情況是,如果今天找不到,你先在師父家裡住幾天,我到大通鋪去睡。多幾日時間,總會找到的。”
萬雲看周長城的側臉一眼,不想打擊他,但想想,後面日子多了,還是說了一句:“那多打擾他們一家,我們結了婚,都是大人了,總得靠自己呀。”
就連萬雪,她親姐姐,她都不好意思在人家裡多吃一頓飯,哪好意思沒完沒了地住他師父師孃家,周長城和他們有情分,她萬雲可沒有。
周長城看了萬雲一眼,原想說,師父師孃都是很好的人,但是思量了一下,還是把這句話嚥下去了,小云和他們才見幾次面,自然是不好意思的。
“好,那我們今天就多跑一跑。”周長城按下自己心裡想說的,順著萬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