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快?

當江山一見到《解-放日報》上這篇文章的時候,立馬就慌了。

《飄到哪裡去了》,在他的記憶裡《解-放日報》的確發表過這篇文章。

但記憶中的時間,應該是兩個月後的事!

難道就因為《浦-江日報》刊登了《飄》的連載,就加速了某些時間的程序。

在江山對紙媒發展的記憶裡,《飄》這部作品的出版發行,無論在國內還是在國外,都不是一帆風順的。

當然,這絲毫沒影響《飄》的輝煌發行量。

但,在國內就不一樣了。

如果不是一個人的出面干預,那這本《飄》的背後團隊,就懸了!

眼見D報指名道姓的提出了批評,作為過來人的胡嘯當然明白其中的厲害。

安穩日子才過上多久?對於某些局勢的演變,胡嘯甚至能給江山排演出來。

按照平日裡對江山的瞭解,他這會肯定是要趕回李若誠的身邊了。

“老邱,我和江山先出去一趟,劇本的事等我們回來再聊。”

拿起一件外套,胡嘯就準備和江山出門了。

雖說自己和李老只見過幾面,但每一次都聊得特別舒心。

這一會,他也準備跟過去看看,即使幫不上什麼忙,總歸也能幫著說兩句安慰話吧!

對於這,胡嘯自認為還是很有經驗的。

在那幾年裡,他盡忙活這些事了,廠長書記的活都給他一人幹了。

就在胡嘯滿懷信心準備出門的時候,卻發現一旁的江山沒急著挪步。

那小子這一會正看著邱嶽峰問道:“邱老師,要不要和我們一塊去?”

邱嶽峰聽得一愣:“你們要去哪兒?”

其實,他心裡隱約能猜出一些,小江和胡廠長要去的地方一定和報紙上這篇文章有關。

聽胡廠長剛剛那意思,難道他們認識這本書的譯作者?

“翻譯《飄》這書的老先生,就和我住一個院,”江山解釋道:

“老爺子平時很隨和,可就一點不好,做事太較真,咱們一塊去陪著說說話,趁機也幫我勸一勸。”

“我去合適嘛?”

邱嶽峰心想,就自己這泥菩薩難保的人,還跑去安慰別人?

想到這,他看向了胡嘯。

“有什麼不合適的,”胡嘯大手一揮:“他是搞翻譯的,說起來和我們差不多,肯定越聊越有。”

最近的江山,幹什麼都想叫上邱嶽峰。

胡嘯雖不知道他葫蘆賣得什麼藥,但這小子這點倒和自己很像。

在譯製廠裡,胡嘯對邱嶽峰的照顧是排在頭一份的。

不然,早被人欺負慘了。

甭管什麼單位,都會有些個喜歡看人下菜的玩意。

而邱嶽峰,只有當他站在錄音棚的時候,才會體現出意氣風發、獨當一面的氣概。

“邱老師,一塊去坐坐吧!”

江山覺得,邱嶽峰應該多接觸接觸外面的圈子。

也需要讓他了解,和他一樣失意的人大有人在。

但只要稍加堅持就會明白,事件是存在逆轉性的。

反正,他們正在經歷這件事,不但會轉危為安,還會越來越好。

“好,我陪你們一塊去。”

這一次,邱嶽峰痛快的點了點頭。

就在他們前往安和街的路上,浦江日報的魏遠行正捧著一份《解-放日報》發懵。

“把真正的奴隸主,寫成了高尚的、不可屈服的……嘶,”

越往下看,魏遠行的牙根兒就越酸:“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站在一旁的吳主編,擦著汗問道:“總編,你看這事要緊嗎?”

“現在可說不準,”魏遠行皺著眉說道:“這事可大可小,要是僅此一篇批判性的報道倒還好,怕就怕……”

吳主編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年底可是評先進的關鍵時候,您說這事出的,我是一點準備都沒有啊!”

“說得好像我有準備似的。”

“那……這個週末的合刊怎麼說?”

“想都不要想了,”魏遠行果斷說道:“趕緊通知下去,把《飄》的合刊全部換成《小靈通漫遊未來》。”

“好的,我這就去安排,”吳主編稍稍頓了一下:“魏總編,那平時的連載還照常刊登嗎?”

要說吳主編就這點好,有才能還聽話,事事必來請教。

絕對是一指哪打哪的好下屬。

不過這一會的他,也問得魏遠行頭疼了:“先照常出吧,等過兩天再看看。”

“好!”

等吳主編離開辦公室後,魏遠行又看向了自家的報紙,迎面朝上的正是那篇連載《飄》。

“作者:瑪格麗特·米切爾,翻譯:李若誠,唉,”

這一會,魏遠行想起了自己親自登門,拜託李若誠的情景。

漸漸的,頭更疼了!

……

“李叔,”

一踏進51號小院,江山就嚷上了:“快看看誰來了?”

此時的李若誠,腦門上蓋了塊涼毛巾,正躺在竹躺椅上犯愁呢!

在聽見江山的聲音後,就按著毛巾抬頭看了一眼:“呦,伱們怎麼來了?班不上了?”

“不上了,”胡嘯無所謂的說道:“上班哪有下班好玩。”

江山上自己屋拎出了三張靠背椅,邱嶽峰趕緊幫他接了過去。

“李叔,”江山接過了胡嘯遞來的一支菸:“您知道他是誰嗎?”

李若誠看了邱嶽峰一眼,笑了起來:“阿凡提、羅切斯特。”

對於上半年剛上映的《簡愛》,李若誠還很記憶猶新,正巧在江河的婚禮上見到了真人。

邱嶽峰笑著點點頭:“都說對了,我上這來湊個熱鬧,您老歡迎吧?”

“歡迎歡迎,”李若誠把躺椅靠背調直了些:“你一來,咱們這小院都跟著光榮了。”

一聽這話,胡嘯忍不住笑了起來:“現如今連李老也會開玩笑了。”

幾個人說來說去,始終沒提飄一個字。

“李叔,”江山看似輕鬆的說道:“您平時看《解-放日報》嗎?”

李若誠雙眼一怔:“江老三,你不會是為那事來的吧?”

“你已經知道了?”

由於江媽這會沒在家,李懷英泡了幾杯茶送了出來:“出版社的小潘前腳剛走,你們後腳就來了。”

李懷英向那老伴一指:“然後你李叔就扣著毛巾,躺下了。”

胡嘯和邱嶽峰互看了一眼,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江山特緊張的問道:“您血壓沒事吧?血糖呢?要不我陪您上醫院瞧瞧去。”

“我本來沒事的,”李若誠嫌棄的看了地方一眼:“被你這一攪和,頭都疼了。”

“得了吧,”江山才不會消相信:“肯定剛剛就嚇著了,不然蓋什麼毛巾。”

“我能給這嚇著?”李若誠呵了一聲:“就我這歲數什麼大浪沒見過……你們幫我分析分析,這《解-放日報》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原以為,李叔真的不在乎,這會聽他這麼一問,原來還是會擔憂的。

江山與胡嘯對視了一下,胡嘯立馬心領神會。

“我就問你一句話,”胡嘯還真是這事的行家:“翻譯完這書後,有沒有附上批文?”

“批文?”李若誠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麼:“沒寫呀,現在早就不用寫那玩意了。”

胡嘯嘆了口氣:“如果寫了,就準沒事。”

李若誠也跟著嘆了口氣:“是啊,還是應該寫一個的。”

江山眼見連邱嶽峰都跟著一起嘆氣,便趕緊問道:“要寫什麼批文呀?”

“其實它叫批判性文章,”胡嘯緩緩說道:“在過去,每翻譯一本外國,都要寫一篇對這本的批判性文章。”

李若誠點點頭道:“不但要寫,還要寫得很深刻,低於一萬字都不過不了關。”

“無論什麼都要寫?”江山好奇道:“童話也要?”

“都要。”

“如果沒有缺點怎麼辦?”

“這個你不用擔心,”李若誠苦笑道:“到時候你自然就會了。”

“沒錯,”胡嘯笑道:“我們譯製廠也一樣,每譯製一部影片,就要寫一篇批判性文章,老邱當時盡幫著廠裡幹這活了。”

一旁的邱嶽峰也笑了起來:“寫完了還不能留自己的名子。”

“為什麼?”

“我自己就是,哪能有批判別人的資格。”

“這有什麼,”李若誠嘖道:“當年我和你們胡廠長,誰不是呀,照樣寫。”

哈哈哈~

小院裡傳過一陣笑聲後,李若誠端著茶水輕嘆了一口氣:

“要說國家其實也有向著我們知識分子的時候,三年困難時期,我每個月還能領到二斤白糖呢!”

“您是二斤白糖幹部?”胡嘯喜道:“我當時可比您富裕。”

李若誠眼皮一眨:“你是什麼幹部?”

“我?”胡嘯傲嬌的一笑:“我二斤雞蛋幹部。”

“真好。”

“這算什麼,”胡嘯道:“我最羨慕的是兩條煙幹部。”

江山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幹部級別:“只要是知識分子,就有嗎?”

“怎麼可能,”胡嘯擺擺手道:“當時的物資太緊張了,整個譯製廠,攏共就五人能攤上,我記得蘇秀當時是二斤黃豆。”

“是夠緊張的。”

二斤黃豆,都已經成了幹部的配置了。

“唉,隨它去吧,”

再想想現在,李若誠嘆著氣道:“上面再批評,也肯定不會向當年那樣了吧!”

“李叔,”江山問道:“潘主編來時是怎麼說的?”

“他其實也沒說什麼,就是擔心上面會派人上我這來調查。”

“這麼嚴重?”

“估計也就是來問幾句,”李若誠估摸著:“小潘讓我不用太擔心,他們出版社已經在想辦法了。”

江山點了點頭,這點倒和上一世很像,

在此事發生後,出版社就開始四處奔走,找尋能為《飄》說話的名人大家。

“我也覺得不用太擔心,”江山替他分析了起來:“《解-放日報》上的那篇文章,我覺得它是對事不對人。”

李若誠的水杯停在了半空:“怎麼說?”

“整篇文章讀下來,全都是對《飄》這本書的指責,並沒有批評出版社和翻譯。”

“對,”胡嘯肯定道:“都是在說書。”

聽他們這麼一分析,李若誠終於鬆了口氣:“果真是這樣的話,倒真的還好。”

“您就放寬心吧,”江山很肯定的說道:“就算真的有事,出版社也會去擺平的。”

“老三啊,”李若誠指著江山笑道:“要說還是你賊,你知道出版社這次又加印了多少書嗎?”

“多少?”

“第一版10萬冊,第二板20萬冊,現在第三版已經在機器上了,這一次可是60萬冊。”

“加了這麼多?”

“你說說看,他出版社能不急嗎?”

“所以說您也是明白人啊。”

“現在想想當初你們報社幸好沒連載《飄》的,”李若誠彷彿已經意識到了什麼:“不然,肯定也是個麻煩事。”

眼見這會已經說到這了,江山就趁熱說道:“李叔,你知道林漢達嗎?”

“林漢達?”李若誠點點頭:“當然知道了,他可是翻譯界響噹噹的人物了,你也知道吧胡廠長。”

胡嘯正忙著散第二輪香菸:“小江,你怎麼忽然提到他了?”

“我們報社最近準備開創一個科普歷史類欄目,叫中華五千年。”

胡嘯聽得雙眼一亮:“這個欄目名字起的好!”

李若誠和邱嶽峰也同時點了點頭,都覺得聽著霸氣!

“其實這不是我給起的名兒,”江山實話實說道:“是這個欄目裡準備連載的一部書的名字。”

“聽你這意思,”李若誠忽然反應了過來:“你是準備連載林漢達的書了。”

“對,”江山解釋道:“他有一本名叫《上下五千年》的書,可惜只寫了一半。”

胡嘯奇怪道:“寫了一半的書,還怎麼發表?”

“據說,出版社特意為這書找了另一位學者型作家來續寫。”

“續寫?”胡嘯搖搖頭笑道:“這可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呀。”

“您還別說,出版社這次還真沒看走眼,續寫的很成功。”

“哦?”

“不然,我也不會盯上這書了。”

胡嘯搖搖頭道:“能為林漢達續寫的人,還真是不簡單了。”

“林漢達的事,我差不多瞭解一些,”李若誠依稀回憶道:

“知道嗎老三,在過去那年代,有兩位學者堪稱語言大師,一位是葉聖陶先生。”

江山點了點頭:“另一位就是林漢達先生……”

秋風輕輕捲起了牆腳的幾片落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