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抖抖。

拉奧尼奇能夠感受到小腿肚傳遞出來的抗議,膝蓋又是一陣發軟,連續兩場比賽高強度高質量的對決,再加上此前魔都大師賽有受傷疑雲,停止訓練了幾天,體能確實有些跟不上,此時就暴露無遺。

拉奧尼奇微微有些窘迫,但少年總是如此,在朋友面前拒絕低頭認輸,死死咬著牙關,驕傲地抬起下頜。

就好像拉奧尼奇那耗費半瓶髮蠟和定型水才完成的髮型一般,即使是龍捲風之中也能夠紋絲不動。

挺直脊樑,開啟胸膛,拉奧尼奇抬起頭看向高文。

高文似乎沒有察覺到拉奧尼奇的逞強一般,只是保持笑容地注視著他。

拉奧尼奇總覺得高文的眼神似乎能夠看透自己的“外強中乾”,於是先發制人地往前一步,給了高文一個擁抱,重重地拍了拍好友的後背,而且為了證明自己的體能沒有問題,那力量就如同在重錘一般。

砰砰作響。

“米洛斯,我知道你現在恨不得掐死我,但這裡不是拳擊臺,冷靜,冷靜!”

高文打趣的聲音在拉奧尼奇耳邊響起,這讓拉奧尼奇的動作不由僵硬了起來,加拿大人的禮貌再次發作,也不敢和高文開玩笑,雙手就僵硬在半空,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後只能轉移話題來掩飾尷尬。

“表現更精彩的那個人贏得了勝利。”

“顯然,你今天沒有達到百分之百的狀態,下次再來?”

高文沒有謙虛,也沒有拆穿拉奧尼奇轉移話題的把戲,坦然地接受祝賀,並且又再次堂堂正正地發起挑戰。

拉奧尼奇鬆開懷抱,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但眼神卻格外明亮,語氣裡透露出一絲興奮,找回了理智。

“沒問題,下次再好好打一場。”

然後,兩個人就肩並肩地朝著主裁判方向邁開腳步。

拉奧尼奇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奇怪。

一方面,雙腳彷彿有千斤重,就如同灌鉛一般;另一方面,腳步又好像踩在棉花上,小腿根本就是麵條。

所以,這到底是沉重還是輕盈?

腳步,一深一淺地前行,搖搖晃晃地如同企鵝,拉奧尼奇也意識到,自己再也無法隱瞞,這表現已經暴露了一些。

老實人就越發害羞起來,撓了撓頭,有些尷尬地辯護到。

“我想,今年休賽期應該好好鍛鍊一下體能。”

“上帝,第二盤的時候,我幾乎就要無法呼吸,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就好像一個木偶在打球一樣。”

高文早就察覺出來了。

魔都對陣西蒙的比賽,他就是如此,分分鐘都感覺自己靈魂出竅,只有一個軀殼還在依託著慣性奔跑,但小腿根本蹬不起來,沒有任何加速度,最後身體根本就不是自己的,那酸爽滋味絕對記憶猶新。

但拉奧尼奇不想示弱,高文也就沒有多說,只是順著拉奧尼奇的話語打趣了回去。

“放心,下次對陣的時候,我會手下留情的。”

“謝謝哦。那這樣的話,我就不客氣地將勝利收下了。我不介意,你願意拱手將勝利讓出來,放心吧,我不會覺得被羞辱的。”

“哈哈,想要勝利的話,還是需要竭盡全力爭取才行。”

“好吧,但我依舊相信我能夠獲勝,就好像今天,如果是五盤三勝,第三盤體力極點過去,我就要開始反擊了。”

“所以你是在暗示我們大滿貫的交鋒嗎?”

“哇,這都行?還是你厲害!”

失利,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此時拉奧尼奇也不例外,他不喜歡這樣的結局;但比起沮喪和失望來說,看著傾盡全力並且毫無遺憾的高文,他也感受到了毫無保留戰鬥到底的酣暢淋漓——

他可以自信地說,這場比賽,他已經發揮出自己現階段百分之百的實力,儘管身體情況和精神狀態確實不在最佳,但他也已經發揮到極致,所以,他不應該沮喪也不應該失望。

其實,平時拉奧尼奇是內向且靦腆的,很少很少表達自己的感想,也不擅長表達,每次面對媒體的時候都顯得有些笨拙,每次面對其他陌生球員的時候都顯得有些拘謹;但和好友比賽,終究還是不同的。

腳步來到主裁判的旁邊,拉奧尼奇撞了撞高文的肩膀,“下一場比賽,加油,我看好你。”

說完,拉奧尼奇就率先和主裁判握手示意,然後就朝著球員休息區走去,將球場留給本場比賽的勝利者,與觀眾一起慶祝。

哦哦哦!

啊啊啊!

球場,歡呼與掌聲洶湧起來,並不是一下就爆發出能量的,而是一點一點攀升,最後釋放出全部力量,形成一股滾滾氣浪。

拉奧尼奇正在收拾裝備,終究還是沒有忍住,轉頭朝著球場望過去,然後就可以看到高文用右手拳頭重重地錘擊胸口,激情四射地發出嘶吼,勃勃生機宛若正在噴發的活火山一般,點燃全場觀眾的熱情。

張揚,肆意,絢爛,璀璨!

剎那間,彷彿全世界都跟著明亮起來。

巴黎,終究是不一樣的,和瓦倫西亞不一樣,這裡是大師賽,僅次於大滿貫的舞臺,繼美網之後,時隔整整兩個月,高文再次殺進ATP最高階別賽事的決賽,用實際表現證明了自己,絕對不是黑馬而已。

而且,最近這段時間關於年終總決賽競爭的種種壓力,無處不在、排山倒海,每一場比賽都可能牽動格局的變化,那些議論那些關注那些期待,從四面八方洶湧而至,足以令人窒息,高文也不例外。

一切的一切,都讓這場勝利具有不同的意義。

高文,需要這樣的時刻,好好宣洩自己。

儘管如此,高文的慶祝也沒有持續太久,三百六十度轉圈感謝現場觀眾,轉了兩圈,也就結束了。

顯然,高文還是考慮到了拉奧尼奇的情緒,結束慶祝的時候,轉過身,就可以看到拉奧尼奇已經收拾完畢,準備離開。

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碰撞在一起,拉奧尼奇能夠感受到自己的昂揚鬥志在血液裡沸騰起來,不僅僅是因為失利而已,更是因為高文的激情與熱血,還是因為高文的拼搏與堅韌,這也喚醒了他靈魂深處的亢奮。

拉奧尼奇又想起了自己剛剛進入職業網壇時候的模樣,網球和戰鬥,那是一個夢想。

他已經在期待了,他們的下次交手。

拉奧尼奇朝著高文豎起大拇指,沒有再多說什麼,然後就轉身離開;但視線餘光依舊看到了高文雙手高舉過頭為他送上掌聲的動作。

全場,掌聲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