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信?不然,我們再打一盤,你看我能不能跑起來?”

一句小小的玩笑,卻在字裡行間深深感受到納達爾的霸氣,即使輸球,但靈魂深處的冠軍氣質依舊展露無遺。

這也終於讓高文找回了笑容,直視納達爾的眼睛,連連搖頭,滿臉嚴肅,一本正經地表明自己的立場。

“不不不,如果再對決的話,我們可以等下一次,今天這場比賽已經結束了,我非常確定,表現更好的一方已經贏得了勝利,但我保證,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再次和你碰面了,下次我也同樣會全力以赴的。”

至於今天這場,勝負已分,高文絕對沒有打決勝盤的想法。

看著高文那嚴肅宣告的表情,納達爾直接就輕笑出了聲,“現在就期待下一次碰面了?哦,拜託,給我一點休息時間,我覺得可以再等等。”

顯然,這是一個玩笑。

高文捂住了胸口,“拉法,我這是被拒絕的意思嗎?”

你來我往的打趣,重新讓氣氛輕鬆起來。

高文又再次看向納達爾,眼神裡透露出一抹認真,“拉法,你還好嗎?確定沒事嗎?”

可以看得出來,納達爾身體層面應該出了一些問題。

納達爾擺了擺手,“沒事沒事,沒有必要擔心我。我會好好休息好好調整,然後準備迎接下一次挑戰的。”

勝利就是勝利,失敗就是失敗,納達爾不需要任何藉口,高文贏得漂亮,他能夠堂堂正正地面對結果。

藉助著高文的支撐,納達爾重新找回能量,雙腿腳踏實地地感受地面,站直身體,儘管那種掏空洪荒之力的空虛感依舊讓腳步一深一淺,但身體已經再次習慣地心引力的重量,依靠自己的力量就能夠站立。

納達爾又再次拍了拍高文的後背,笑容再次上揚起來,“倒是你,回去物理治療跟上,後續還有硬戰。”

儘管沒有多說,但納達爾眼神裡的鼓勵卻不會說謊。

也許,要求納達爾說出“希望你奪冠”這樣的祝福,就顯得太虛偽了,畢竟這是納達爾職業生涯最特別的一項賽事;但勝負已分,納達爾依舊願意送上祝福,期待著高文能夠再繼續奉獻頂尖表現繼續全力戰鬥。

這,就已經足夠。

高文輕輕頜首,“我知道,戰鬥還在繼續。”

一來一往,無需贅言,卻已經足夠。

然後,納達爾和高文就肩並肩地朝著主裁判方向邁開腳步。

嗡嗡嗡。

菲利普-夏蒂埃球場萬籟俱靜的空間裡湧動著瑣碎的澎湃與熱情,然後,石破天驚——

“嘿,拉法!好樣的!”

觀眾看臺裡,終於有人回過神來,打破了全場的安靜,聲嘶力竭的呼喊可以清晰感受到嗓音裡的沙啞,不經意間透露出觀看全場比賽的錯雜情緒。

是激動是亢奮,是遺憾是悲傷,是幸福是失落。

如果可以,他們也希望比賽能夠長長久久地進行下去,沒有失敗者也就沒有遺憾,但這是不可能的——

競技體育,終究需要一個勝利者。

但是。

也許,競技體育的結局必須決出勝負,然而挑戰自我挑戰極限的強強對決卻沒有失敗者,就好像眼前這場比賽,他們見證了兩位鬥士兩位戰神的奮鬥,他們見證了兩位冠軍的閃耀。

這,就已經足夠。

他們,見證了一場勝利;更重要的是,他們見證了一場戰鬥,用生命用靈魂用鬥志詮釋的競技碰撞。

當一整天結束,這才是唯一重要的。

沙啞的聲音打破了沉默,隱藏在話語裡的錯雜和澎湃,就在菲利普-夏蒂埃球場的中心緩緩擴散開來。

口哨聲、歡呼聲、議論聲,熙熙攘攘地慢慢湧動起來,漸漸將整個菲利普-夏蒂埃球場填充,卻依舊難以準確表達內心的錯雜和豐富,在經歷這樣一場比賽後,觀眾們又應該如何為球員送上自己的敬意呢?

一直到納達爾整理好裝備,職業生涯第二次以失敗者的身份轉身離開,將舞臺留給高文,卻沒有想到,高文停下自己整理的動作,回到球場內,高高舉起雙手,為納達爾送上掌聲,目送納達爾離開球場。

簡單,卻真誠。

此時,菲利普-夏蒂埃球場裡裡外外的觀眾才終於反應了過來,千言萬語也終究比不上掌聲的真誠與能量。

有時候,行動比語言更加有力,那些歡呼那些吶喊那些讚美,全部都演變成為拍打雙手的一個簡單動作;卻在手掌和手掌的碰撞之中,將胸腔裡洶湧澎湃的激情、腦海裡久久盤旋的熱情,全部傾注其中。

這,就已經足夠。

於是。

掌聲,雷動。

從四面八方洶湧而至,最開始只是菲利普-夏蒂埃球場之內,但慢慢地就能夠感受到,澎湃的聲音氣浪從場外開始朝著場內包圍蔓延,整個羅蘭-加洛斯的能量都正在朝著中心球場聚集,凝聚成為一股力量。

越演越烈。

轉眼,這就匯聚成為一股風暴,在菲利普-夏蒂埃上空盤旋激盪,鋪天蓋地,風雲變色。

轟!

轟轟轟!

震撼,滾滾,如此浩瀚又如此盛大,以至於納達爾離開的腳步也不由停頓了下來,轉身看向眼前的洶湧——

在納達爾的職業生涯裡,羅蘭-加洛斯從來沒有真正給予他如此待遇,巴黎人始終無法喜歡他的比賽風格與方式,即使他在這裡成就無數輝煌也無法征服羅蘭-加洛斯的真心,甚至不止一次遭遇噓聲的攻擊。

這始終是一個遺憾。

當然,納達爾知道,他沒有辦法贏得所有人的喜歡,對此他一直保持平常心,理性對待巴黎的苛刻挑剔。

但內心深處,納達爾也承認,羅蘭-加洛斯始終是他職業生涯最特別最美好的一片世外桃源,他希望能夠在這裡留下更多美好回憶,如果觀眾缺席,那麼這份美好就不會完整,終究是一個無法忽略的遺憾。

在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裡,納達爾以為,這份遺憾永遠都無法填補完整。

一直到此刻。

就在剛剛,納達爾經歷職業生涯最慘痛也最遺憾的一場失利,甚至可能是整整十年來最低谷的一個賽季——

伴隨著輸掉這場比賽,納達爾連續十年都至少能夠贏得一項大滿貫的輝煌紀錄,很有可能就在今年終結。

漫長而黑暗的低谷、掙扎而痛苦的低迷,在今天這場失利過後達到一個極點,那種從內心深處翻湧出來的疲倦和失落甚至不是痛苦也不是悲傷,卻能夠產生一種萬念俱灰的力量,宛若高空自由落體一般。

墜落,失控,一片虛無。

然而。

掌聲,洶湧。

等待了又等待、期盼了又期盼的時刻,終於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