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婦二人剛一進這院子裡。

就聽到了正廳之中傳來了一老嫗的聲音。

聽上去,有幾分囂張,又有些粗鄙之意。

“要我說啊,還是這六郎媳婦有福氣,進門都三年了,也不見你對她有什麼說教,你看看讓我們這一屋子的人都等了多久了,還不見來,說出去,只怕外頭人笑話咱們國公府裡頭沒規矩呢!”

隨後就是一聲冷哼。

杜景宜都不用看的,就知道。

定是那牛鼻子一般愛哼哼唧唧的三老夫人在說話。

她在這府中,耀武揚威了許多年。

最是喜歡拿小輩來出氣。

好讓別人多多的“孝敬”她。

只可惜,杜景宜自嫁入國公府後,甚少離開熙棠院。

她便是想作威作福,也沒地兒施展。

所以,才挑了這個時候。

故意說給商霽和杜景宜聽。

一來是要下一下商霽的面子。

二來也是要敲打敲打杜景宜,讓她沒事就該識趣些。

最好是金山銀海的往北苑自己屋裡頭多多的送些。

這樣她做長輩的自不會為難。

杜景宜臉上還是掛著微微的淡笑。

可眼中的冷漠,與旁邊的夫君商霽倒是如出一轍。

知道的說他們夫婦二人是來拜見上親。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祠堂敬香呢。

二人站定在院子中,沒有吭聲。

就聽裡頭又傳來了一女子聲音。

聽上去倒是軟糯溫和。

“三伯母別生氣,她還是個孩子。入咱們國公府時才剛及笄,如今也不過十八而已,彆著急,慢慢教就是了。”

“難怪外頭人都說你好性子,我瞧了,明明是好欺負吧。”

“一家人,哪兒來的什麼隔夜仇啊?”

幾人陰陽怪氣的你一句我一句。

擺明了就是故意說給商霽和杜景宜夫婦二人聽的。

或者說。

主要是故意說給杜景宜身旁。

這位新晉的皇帝寵兒大將軍聽的。

杜景宜就不信了,這院子裡頭的丫鬟婆子都是瞎的。

明明他們人都走進了院裡,會沒人通報?

如今話裡話外的都在說她不懂規矩呢。

杜景宜對於這一屋子的人真是一點好印象都沒有。

既要從她這裡貪圖些小利,又總是唧唧歪歪的說些酸話。

這些話,從前自己不是沒聽見過。

但她從不放在心上。

畢竟後宅婦人的這些酸話。

對於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好些年的杜景宜來說,連讓她動氣的資格都沒有。

只因她信奉的一個道理:能用錢解決的都不值一提。

不過,她這般想,旁邊的商霽卻不這般認為。

他離家三年,不代表忘記了這些親戚的嘴臉。

往年母親和大嫂當家的時候。

他們也是一下不滿這個,一下不滿那個的。

說的狠了,動不動就拿長兄為父,自當照顧幼弟的話來撒潑打滾。

可問題是,他們的長兄入土為安都多少年了。

真這麼有孝心,怎麼不自請搬去守靈啊?

所以一聽就知道,這是夾槍帶棒說給他聽的。

目的也很簡單。

想讓他對自己這個並不熟悉的夫人,多幾分誤解。

其實,昨日宮宴上杜景宜沒有出現,商霽就有些明白了。

今日再聽了這些話,愈發佐證了他的想法。

甚至他都無需問。

就能知道他這小妻子在府中過得不甚如意。

於是側臉看向了杜景宜,有些擔心的問道。

“你昨兒沒去宮宴是因為身子不好嗎?”

“將軍覺得呢?”

杜景宜將問題又拋了回去,倒是一點都不怕得罪人。

這話一出,商霽就忍不住的多看了她一眼。

還以為他這夫人在家中屬於逆來順受的那種人呢。

沒想到,卻是個睚眥必報的。

突然想起今早一入後院的場景。

自己那破舊寒酸的練武場,與周遭顯然是精心打造過的園景。

十分的格格不入。

商霽就明白了不少。

眼前的這杜氏女是個不會委屈自己的主。

那就好。

畢竟,無論是他本人,還是他的夫人。

斷沒有被人拿捏的份!

於是,商霽嘴角淡淡的滑過一絲笑意,便喚了一聲。

“羅原。”

他只喚了名字,而那貼身的隨從羅原也是個會來事的。

立刻就扯了嗓子,對著裡頭喊道。

“驃騎大將軍,將軍夫人到。”

比起那毫無實權的小公爺身份。

商霽自然是更喜歡這個自己一刀一槍拼出來的將軍身份。

更有甚者說,驃騎大將軍,乃是正二品。

以他如今三十歲不到的年紀來說。

可謂是天降英才,武曲星下凡了。

聽到這振聾發聵的一聲。

屋子裡頭那些原本還有點拿喬的國公府“貴人們”,倒是一併噓了聲。

臉上多了幾分尷尬和訕笑。

尤其是那幾個老東西。

他們一無官階,二無學位的。

本來該起身給商霽和杜景宜夫婦行禮才對。

可他們自詡是家中的長輩。

所以厚著臉皮坐在圈椅上,就等他們進來。

商霽夫婦二人進了這雲錦院的正屋後,就掃了一眼。

果然是擠滿了人。

烏泱泱的一大群,坐的坐,站的站。

這偌大的正廳險些不夠在。

想也知道。

三房四代人共十七口,五房四代人共十九口。

倒是把正經的國公府三代人給擠到邊上去了。

商霽一眼就看到了犄角旮旯裡的寡嫂和幼侄。

明明他們才是這個家曾經最重要的掌權人。

如今卻被排擠到如此地步。

想到這裡,商霽的火氣就大了不少。

原本就冷漠的臉上,更是添了幾分肅殺之意。

在場的那些親戚們,卻沉浸在祖上有光的興奮中。

全然沒注意到商霽的表情。

或者說,商霽面對他們的時候,從來都是這副模樣。

眾人早已習以為常。

杜景宜站在他身旁。

感受著各種眼神投射了過來。

嫉妒的,羨慕的,不甘的,自然也有高興的。

無論是哪一種,她都沒有放在眼中。

只淡定的面對著前面。

端坐在上首的乃是現任的國公爺商玉寬。

年過五十,看著有些微胖。

他為人性子綿和。

瞧著不似是武將人家的兒子,倒像是個秀才出身。

有那麼一點子文人的氣質在身上,但卻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