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火太旺,以至於牽動肝腎。每每動怒,便會加重一分。近日是否火氣愈發大了?”

二院的榆樹下,初晨的陽光透過重重枝葉縫隙,灑落點點光斑。

魏大與韓楨盤腿坐在樹下草蓆上。

經過這段時日的修養,魏大腹部的刀傷已好的七七八八了,如今行走坐臥和常人無異,只是還無法劇烈運動。

這兩日,在韓楨的幫助下,猴子漸漸開始上手了,正式接手管理那兩千多戰俘。

製鹽廠的建造進度,也與預期中的一致。

閒下來之後,他開始向魏大請教道法。

“確實!”

韓楨思索片刻,點了點。

剛穿越時,感覺並不明顯,自從殺了徐主簿之後,便隱隱有了這個趨勢。

後來殺徐家、石寶以及戴巾軍反賊,每一次戰鬥之後,都會覺得心頭有一團火,想要發洩。

以至於每回都要找安娘推磨,才能稍微緩解。

最近這段時日安娘都很忙,沒什麼機會,導致韓楨看向韓張氏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好幾次把韓張氏盯得面紅耳赤,落荒而逃。

魏大正色道:“體魄強健,天生神力,是你的福氣。可有得便有失,你體魄遠超常人,心火自然也更加旺盛,加上最近殺伐過重,如同火上澆油。長久以往,定會影響心性。”

“太玄乎了罷。”

韓楨微微皺起眉頭,將信將疑。

見狀,魏大也不惱,反問道:“縱觀古今,天賦異稟,天生神力者,有幾人能得善終?”

韓楨一愣,大腦飛速運轉。

帝辛、惡來、南宮長萬、項羽、李存孝……

這麼一看,還真是沒一個能得善終。

這……

並且若是細思,便會發現這些人在性格方面確實都有些問題。

壓下心思,韓楨好奇道:“魏大,我聽聶東說,學會伱這門道法,舉手投足間便能發揮全身氣力。”

魏大面色無奈道:“縣長莫要聽那廝胡言亂語,習得一些皮毛,本末倒置了。俺這道法僅是一門沉心靜氣地呼吸之法,並無神異之處。人一旦心靜氣和,言行舉止自然要比喜怒哀樂之時,更加沉穩。”

“怒時一拳,與你沉心靜氣時的一拳,是不同的。”

先前韓楨還覺得玄乎,不過聽到這裡時,反倒覺得很有道理。

人的情緒會影響判斷,以及對身體的掌控。

明明知道這樣發力不對,可在極度憤怒之下,會忘掉這些技巧,選擇遵循本能。

魏大的這門道法,說白了就是情緒管理,不管應對何等狀況,都能保持大腦清明,從而做出最正確的判斷。

聽上去似乎很簡單,實則卻很困難。

因為情緒是人之本能,由感而發,想要剋制並非易事。

“我想學,可否教我?”

“縣長想學自是極好的。”

本以為這是什麼不傳之秘,沒曾想魏大卻極為大度。

要知道,古時哪怕只是尋常的木匠手藝,也會藏著掖著,待到徒弟盡心盡力服侍幾年後,才會教些真本事。

見他神色詫異,魏大失笑道:“當初教俺此法的道士,直言若往後有人想學,儘可教。如若天下人皆能遇事而心平,也就不會有恁多紛爭了。”

說罷,魏大從最基本的吸氣開始教起。

“初練時,氣分三段,鼓氣以滿天關……”

“什麼是天關?”

“天關便是咽喉,縣長吸氣太急了,莫要急躁,雖分三段,卻講究綿而不斷。”

魏大教的用心,韓楨學的也用心。

不管練成後是否真的可以調動全身氣力,光是能控制情緒這一點,就值得他學。

不知不覺間,一個時辰過去了,日頭升高。

見韓楨已經掌握了一些後,魏大叮囑道:“此法是水磨工夫,非一朝一夕能練成,若是急躁,反而落了下乘。每日清晨,練習一刻鐘便可,長久以往,自會習慣。”

“嗯”

韓楨點點頭,心中記下。

“縣長!”

就在這時,前院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

緊接著,張和的身影穿過垂花門,快步走進了二院。

見到張和,韓楨便知定有大事。

一旁的魏大識趣地站起身:“縣長先忙罷,俺去村裡轉一轉。”

待到魏大離去後,韓楨沉聲問:“何事?”

“常知縣託俺把這封信交予縣長手中。”

張和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封信。

這就是住在小王村的弊端,有甚麼事兒,需得人兩頭跑,憑白耽誤時間。

接過信封,韓楨習慣性的先檢查了一遍蠟封,見蠟封完好,這才拆開信件。

迅速看完之後,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然。

劉宓來了。

在得知下轄知縣與匪寇勾結的情況下,還敢親至。

好傢伙,真就是要錢不要命啊。

原本韓楨以為趙霆和劉宓最多會派遣親屬或家僕來談,結果沒想到劉宓這一州通判,竟親自來臨淄縣。

將信件疊好放入懷中,韓楨吩咐道:“你且去軍營,傳我命令,讓聶東整軍,隨我去縣城!”

“得令!”

張和抱拳應道,轉身離去。

邁步回到後院,韓楨徑直走進小庫房。

小庫房裡,韓張氏正在忙碌,數一筐銅錢,便用筆在紙上記下。

沒法子,小庫房裡的錢太多,她算術又不好,只能用這個笨法子一點點統計。

聽到腳步,韓張氏不由轉過頭。

見是韓楨,她輕輕喚了一聲:“叔叔。”

“嫂嫂且忙著,我取些錢財。”

韓楨邁步來到那些大木箱前,一番挑挑揀揀,最後選擇了兩箱銀鋌金珠,以及兩箱珍珠瑪瑙。

若是折算下來,這四箱珠寶能值個兩萬餘貫。

眼見韓楨拖著四箱珠寶出了小庫房,韓張氏好奇道:“叔叔這是要出門麼?”

韓楨點點頭:“嗯,去縣城會客。”

聞言,韓張氏趕忙放下紙筆:“叔叔稍待。”

說罷,她一路小跑著出了庫房。

沒一會兒,韓張氏又回來了,手中捧著一個包裹。

只見她微微喘著粗氣,柔聲道:“既是會客,自然需得穿戴得體一些。這是俺前幾日縫製的,叔叔且穿著試一試,看看是否合身。”

經韓張氏的提醒,韓楨這才發現,自己的穿著打扮似乎確實太過隨意了。

主要是天氣太熱,所以他平日裡都穿著一身麻布短打,圖個涼快透氣。

“多謝嫂嫂,讓嫂嫂費心了。”

韓楨笑著道了聲謝,接過包裹走進裡間。

待到開啟包裹,他頓時傻眼了。

因為並非只是一件衣服,而是一整套服飾,包括外層衣袍、衫,中層衣半臂、長袖、襖子,內層衣汗衫,下服袴、褌。

關鍵這些衣服,不似後世那般簡潔,每一件都有繫帶,看著就讓人頭大。

難怪那些達官顯貴,起床穿戴都需要婢女服侍,實在是想穿一套衣服太麻煩了。

先將褻褲穿上,韓楨憑著直覺拿起一件件衣服往身上套。

套到一半時,他便感覺不對勁了。

無奈之下,韓楨只得喚道:“嫂嫂!”

“怎地了?”

裡屋外響起韓張氏的詢問。

韓楨語氣略顯尷尬:“這個……我不會穿。”

“……”

屋外,韓張氏只覺心跳一陣加速。

輕輕咬了咬唇,她還是邁步走進了裡屋。

推門走進來,韓張氏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捂嘴偷笑。

“叔叔呀,夏日不用穿襖子,天冷時才會穿。”

“我說怎地這般熱。”

韓楨趕忙把襖子脫掉。

他剛才還在疑惑,夏天穿這個,不得被捂出一身痱子?

韓張氏邁步走上前,拿起一件汗衫,口中說道:“叔叔若是覺得熱,裡衣便只穿一件汗衫就行。”

韓楨靜靜站在那裡,張開雙臂,任由韓張氏幫他穿衣。

鼻尖瀰漫著的男性氣息,讓韓張氏一陣頭暈目眩,只覺得臉頰發燙。

韓楨微微低下頭,居高臨下的打量著她。

韓張氏的五官很精緻,眉宇間不似江南女子那般婉約,而是散發一股純真的氣息。

左眼下沿有一顆小小的淚痣,非但沒有破壞美感,反而憑添了幾分嬌媚。

感受到韓楨的目光,韓張氏心跳的愈發快了,就連小手都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片刻之後,韓張氏顫聲道:“叔叔,穿好了。”

“哦,麻煩嫂嫂了!”

回過神,韓楨低頭打量了一眼。

不得不說,人靠衣裝馬靠鞍。

換上這身天青色的錦袍後,整個人的氣質立刻提升了不少。

他長相本就不差,雖然離劍眉星目這種翩翩美男還有不小的差距,可也算得上俊朗。

平日裡穿著短打衣衫,過於陽剛彪悍了。

此刻穿上錦袍後,多了幾分儒雅之意。

韓張氏後退幾步,仔細打量一陣後,嘴角含笑道:“叔叔很適合穿錦袍哩。”

換上一雙薄底快靴,韓楨交代道:“嫂嫂這兩日收拾收拾衣物行李,準備隨我搬去縣城。”

“嗯。”

韓張氏點了點頭後,忽地問道:“安娘也去麼?”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韓楨穿鞋的動作一滯,心下頓時瞭然,答道:“安娘暫時不去,小王村這邊的鋪子還需她盯著。”

“哦。”

韓張氏點點頭,心中湧起一股欣喜。

……

將四箱金銀珠寶搬上牛車,韓楨騎著戰馬,一路來到山寨。

軍營中,聶東已整軍完畢。

六百餘名士兵全副武裝,身姿挺拔地站在校場之上。

這些士兵以為又有仗要打,一個個顯得無比興奮,就連前幾日新加入的三百新兵,也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環顧一圈,韓楨滿意地點點頭,而後下令道:“留一百人在山寨,剩下的隨我去縣城。”

“得令!”

聶東應道,迅速安排九個小隊留守山寨。

被留下計程車兵,一個個苦著臉,彷佛死了孃老子一般。

一想到其他人去殺敵領賞錢,只覺得比自己虧錢都難受。

“出發!”

韓楨大手一揮,一馬當先出了山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