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府衙,駱沙騎上馬,一路出了城。

鎮海軍軍營距離郡城只有幾里路。

軍營大門敞開,兩個瘦弱計程車兵扛著一杆破槍,癱坐在蔭涼處打盹。

敞開的衣襟裡,能清晰看到一根根勒巴骨。

聽到馬蹄聲,兩個士兵微微睜開眼,當看清來人後,這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駱沙看都不看兩人一眼,打馬進了軍營。

此刻,都虞候王賀正在營帳裡吃酒耍樂。

自從張叔夜斬了副都指揮使後,這個職位便一直空缺著,駱沙又常年不在軍營中,身位都虞候的王賀,自然就成了一把手。

軍營裡的環境雖苦了些,但王賀卻一直秉持著苦中作樂的精神。

隔三差五便將郡城裡的姐兒們請來軍營,今日便是如此。

只見一名身著薄紗的俏麗女子,正翩翩起舞。

還有一名女子則癱在王賀懷中,捻起一顆果脯,送入王賀口中後,那女子端起酒杯飲了一口,隨後湊上去,來了個皮杯兒!

忽地,營帳被掀開,一道身影邁步走了進來。

“他孃的,爺爺說過多少次……”

被攪了興致,王賀頓時大怒,正要破口大罵。

待看清來人後,他臉色一變,趕忙推開懷中女子,諂媚地笑道:“駱指揮怎地來了?”

瞥了眼兩個女子,駱沙面無表情的擺擺手。

見狀,兩名女子立刻識趣地走出營帳。

“前幾日吩咐你辦的事兒,可辦妥了?”

駱沙大馬金刀的坐下,拿起桌上酒壺灌了一口。

酒一入口,他便皺起眉頭,噗的一聲將口中酒水全部吐掉,滿臉嫌棄。

王賀恭敬地答道:“稟指揮使,已經辦妥了,軍械全部整裝完畢。”

“嗯!”

駱沙點點頭,吩咐道:“尋五百精兵,帶上軍械隨本官去一趟臨淄縣。”

“得令!”

王賀識趣地沒有問,轉身出了軍帳。

趁著這段時間,駱沙又將兩個青樓姐兒喚了進來,左擁右抱的享受了一陣。

在他看來,兩個姐兒也就中人之姿,上不得檯面。

不過軍營之中,也就不奢求太多了。

而且,其中一個姐兒的皮杯兒玩得極花,竟能在渡酒的同時,用舌尖完成一系列操作。

正玩得盡興,營帳外傳來王賀的聲音:“駱指揮,軍械已全部裝車,隨時可以出發。”

聞言,駱沙意猶未盡的鬆開懷中姐兒,掏出一大把銅錢扔在桌上。

“賞你們的。”

“多謝官人賞賜!”

兩名姐兒立刻盈盈一拜。

邁步走出軍帳,只見軍營中整齊的堆放著三十多輛木車。

並且,每輛木車上都蓋著一層牛皮油布。

五百名士兵歪歪扭扭的站在一旁。

見到這一幕,駱沙滿意地點點頭,翻身上馬,大手一揮道:“出發!”

聞言,五百士兵押送著三十多車軍械,緩緩出了軍營。

走了一段後,王賀這才開口問道:“駱指揮,咱們這是?”

駱沙冷冷瞥了他一眼:“不該問的別問,少不了你的好處。”

販賣軍械這件事,自然是瞞不過王賀的,既然領著他一起去臨淄縣,也就表示會有他一份。

吃獨食,不管在哪裡都是行不通的。

即便貪財如趙霆,也從未想過吃獨食。

“駱指揮仗義!”

王賀頓時喜笑顏開的拍了句馬屁,而後疑惑道:“既是如此,卑職去便是了,何須駱指揮親自跑一趟!”

駱沙微微一笑,並未回答。

是的,明明遣手下跑一趟就行,為何要不辭辛苦親自跑一趟?

益都郡距離臨淄縣可不近,尤其還押送著三十多車軍械,等到了地方起碼是明天了。

這種大熱天出一趟遠門,是一件極其遭罪的事情。

不過掙錢麼,不寒磣!

他之所以表現的這麼殷勤,就是想趁機結識買家。

趙霆是什麼性子,他很清楚。

視財如命!

說是不會少了自己這一份,但到時候能有個百來貫就不錯了。

他孃的,拿著他鎮海軍的軍械去賣錢,結果到頭來,他這個鎮海軍都指揮使卻只能得幾百貫,這如何能忍?

只要結識了買家,他完全可以繞開趙霆,自己偷偷倒賣。

沒錯,鎮海軍是沒了軍械,但不代表他搞不到軍械。

這麼多年都指揮使,難道是白當的?

……

一個時辰後,駱沙便後悔了。

早知道就派遣一個親信來了,何必自己來遭罪呢。

在青樓和姐兒們耍樂子不好麼?

頭頂烈日,曬得他頭暈腦脹,太陽穴一陣陣脹痛。

王賀很有眼力勁兒,趕忙叫停隊伍,吩咐士兵去林子裡砍樹,製作了兩個簡易的擔架。

“駱指揮,快且躺著歇一歇罷。”

王賀殷勤地將駱沙扶下馬,攙扶著他躺在擔架上。

兩名士兵抬著擔架,另外兩人則舉著牛皮油布幫忙遮陽,還有兩個士兵,在一旁負責扇風。

“啊!”

駱沙發出一聲舒爽的呻吟,語氣欣慰道:“本官沒看錯伱!”

“末將能有如今,全靠駱指揮提攜,自當用心。”

王賀說著,自己躺在另一個擔架上。

很快,隊伍再次出發。

一路走走停停,直到次日午時,才進入臨淄縣境內。

撓了撓臉上被蚊蟲叮出的包,駱沙躺在擔架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問道:“還有多久到臨淄縣?”

這一路可把他折騰的不輕,尤其是昨晚,先是遇到了一小股反賊。

不過待看清他們後,反賊自己倒是被嚇跑了。

接著又有猛虎襲營,叼走了一名士兵。

駱沙只希望這一趟臨淄縣之行,能讓自己多賺些,否則這趟苦就算是白吃了。

王賀答道:“回駱指揮,應是快了,末將估摸著還有半個時辰便能到。”

聞言,駱沙點了點頭,閉上眼睛開始打盹。

又走了一陣,前方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負責戒備的都教頭忽地發出一聲驚呼:“不好,是騎兵!”

騎兵?

駱沙頓時打了個激靈,神色慌張的從擔架上坐起身,口中喊道:“列陣,快列陣!”

五百多士兵亂哄哄地,在幾名都頭的指揮下,勉強擺出防守的陣型。

只見前方官道上,煙塵滾滾,二十騎兵疾馳而來。

這些騎兵各個身高體壯,氣息彪悍,雖身著竹甲,但煞氣攝人。

為首的騎兵是個少年,手提一根盤龍棍,眼中滿是興奮。

只看一眼,駱沙便明白,這是一支精銳之師,遠不是自己手下這群爛泥一樣的廂兵能比。

面對五百人的官軍,騎兵沒有絲毫懼怕,依舊打馬衝來。

咕隆!

駱沙嚥了口唾沫,雙腿不受控制地開始發顫。

那些廂兵更加不堪,不斷後退。

任誰都能看出來,只需一個衝鋒,這五百廂兵便會潰敗,四散而逃。

一直賓士到距離五十米處,劉錡一勒馬韁,穩穩停住戰馬。

作為將門虎子,他對距離極為敏感。

五十米,乃是弓箭的極限。

即便是三石弓,超過五十米,射出的箭矢也會軟綿無力,憑他的反應能輕鬆避開。

至於強弩,雖能射中他,但卻射不穿身上的竹甲。

所以,這個距離是相對安全的。

打量了一番廂軍,劉錡舉起手中盤龍棍,高喝道:“爾等乃是何人?”

見到這一幕,駱沙強壓下心頭恐懼,回道:“本官乃鎮海軍都指揮使,你等是哪一軍的將士?”

“青州軍劉錡!”

劉錡大喝一聲。

自從那日在城牆之上,聽到韓楨於千軍叢中喊出那句‘青州韓楨’後,劉錡便覺得無比威風。

因此,眼下不由自主地模仿起來。

放在後世,他就是個妥妥地中二少年。

青州軍?

駱沙等人一愣,面面相覷。

什麼時候青州多了一支青州軍?

關鍵是,他這個鎮海軍都指揮使竟然一點風聲都沒收到。

一州之地設軍並非兒戲,且一州一軍已是慣例。

除開就糧禁軍之外,一州之地不可能出現第三支軍隊。

就在這時,一名都頭怒喝道:“放肆,你等軍卒見到都指揮使竟還不下馬!”

他先前怕的要死,待聽到對方自稱青州軍後,瞬間就不怕了。

鏘!

騎士們紛紛拔出軍刀,目光中帶著殺意。

劉錡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哪裡管對方是誰,手中盤龍棍遙遙指向對方,大喝一聲:“你等膽敢再說一遍麼?”

一瞬間,整個廂兵噤若寒蟬。

駱沙到底不傻,此刻已經察覺出了端倪。

只怕這些騎兵,壓根就不是官軍,所謂的青州軍也是他們自封的。

念及此處,駱沙趕忙開口道:“本官有要事前來,莫要在意這些旁枝末節。軍械運送耽誤不得,快且讓開。”

他已經猜到,所謂的青州軍,恐怕就是買家了。

“軍械?”

劉錡一愣,瞥了眼長長的車隊後,吩咐道:“且在此等著,俺去喚縣長來。”

說罷,他調轉馬頭,朝著縣城方向奔去。

聞言,駱沙不由鬆了口氣,偷偷撩起衣袖,擦了擦額間冷汗。

不多時,馬蹄聲再次響起,兩匹戰馬賓士而來。

韓楨看著前方的車隊,眼中不由閃過一絲古怪之色。

這趙霆貪財歸貪財,卻有一個優點。

那便是行事從不墨跡,前個兒才回的信,今日軍械便送到了。

這一點韓楨很欣賞。

韓楨問道:“來者何人?”

“本官乃鎮海軍都指揮使駱沙。”駱沙哪裡還敢拿大。

韓楨心中詫異,面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原來是駱指揮,久仰大名,沒想到此次竟是駱指揮親自押送。”

駱沙問道:“不知閣下是?”

韓楨意味深長的說道:“我乃青州軍統制,知臨淄縣長。”

駱沙頓時懂了。

這位定是買主了,同時也是反賊頭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