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時日,李黑虎不斷安插人手在孫根這些人的軍中。

早已將這些人的底細,以及軍中結構,摸得一清二楚。

此刻動手之後,幾大當家立刻帶人前去鎮壓,誅殺大小頭目。

大小頭目一死,剩下的人雖多,但都是些烏合之眾,群龍無首之下,只能任由黑山寨的人安排。

很快,李黑虎便開始整軍。

八萬人只挑青壯,剩下的老弱病殘以及婦孺,全部丟到附近村落,讓他們開荒耕田。

最後,一番挑挑揀揀,八萬人被濃縮成了一萬八千人,外加黑山寨的一千多人,勉強湊足了兩萬人。

人數少了,可戰力卻反倒提升。

李黑虎將軍隊定名黑山軍,安置在先前興德軍所在的軍營,加緊操練。

她心裡很清楚,眼下的一切都只是空中樓閣,真正的考驗還沒來。

只有打退梁方平率領的西軍,才算真正在濟南府站穩腳跟。

到了那個時候,才有底氣進行下一步計劃。

“希望高託山能拖久些。”

凝視著天邊漸漸垂落的夕陽,李黑虎輕聲呢喃。

……

八月十五。

張萬仙率三萬敢熾軍攻打臨朐縣。

至三日,攻不下。

因擔心武衛軍馳援,張萬仙只得退兵回到壽光。

八月二十二日,張萬仙再次舉兵七萬,攻打昌樂縣。

昌樂知縣李維畏戰而逃,縣尉率縣中鄉勇弓手苦戰五日,終不敵,昌樂縣破。

一時間,濰州震動,人心惶惶。

同日,張迪率眾十萬圍攻黎陽郡,雄州鎮守劉光世領兵馳援,雙方戰於城外。

張迪戰死,手下領五萬殘部,流竄至京東西路梁山一帶。

與此同時,北方各路大大小小起事的反賊,均遭到州府禁軍鎮壓。

這場北方大暴動,如盛夏的暴雨。

來時迅猛突然,停時戛然而止。

任誰都能看出來,只待梁方平擊潰高託山,便能騰出手來。

屆時,西軍一至,李黑虎、張萬仙之流彈指間便會灰飛煙滅。

……

益都郡還是那般繁鬧。

趙霆固守郡城的策略,到底還是有些作用。

起碼郡城百姓沒有感受到兵災帶來的恐慌,好似與以往別無二致。

烈日下,一名婦人身穿襦裙,撐著油紙傘,漫步在街頭。

婦人容姿爾爾,且年歲不小,眼角處已爬上了魚尾紋。

但其氣質卻頗有出挑,眉宇間的婉約,恰似一江東流的春水。

這婦人,正是寫下‘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李清照。

宣和五年,這一年的李清照已是四十歲。

歲月到底在這位驚才絕豔的才女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大觀元年,李清照與丈夫趙明誠為避蔡京報復,回到青州隱居。

這一住,便是十六年。

隨著蔡京失勢,趙明誠得以重歸仕途。

就在前年,趙明誠升任萊州知州,在萊州站穩腳跟後,本想把李清照接過去,以解相思之苦,可惜天不遂人願,北方四路暴動,李清照只得繼續留在益都郡。

忽地,李清照頓住腳步,神色疑惑地看著前方的酒樓。

卓樓!

她隱約記得,前段日子這裡還是一間食肆,怎地忽然變成了酒樓。

整棟樓高三層,裝修華麗。

飛簷斗拱處,彩燈高掛。雕樑畫棟間,絲帶飄揚。

淡淡的香甜氣息,混合著陣陣絲竹聲,從窗中飄出,讓人為之迷醉。

透過酒樓大門,只見大廳之中座無虛席,酒博士手捧托盤,穿行在一張張酒桌之間。

噠噠噠!

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

一名男子架馬而來。

這男子她認得,乃是鎮海軍馬步都指揮使,駱沙。

駱沙也認出了她,翻身下馬後,面帶笑意,遙遙抱拳示意。

見狀,李清照一手放於胸前,雙膝微屈,螓首輕點,行了個標準的萬福禮。

李清照與丈夫雖在益都郡住了十六年,但因性子清冷,平日裡幾乎足不出戶,所以與官場上的來往並不多。

打過招呼後,駱沙快步走進酒樓。

又駐足看了一會兒,李清照收回目光,撐著油紙傘消失在街道盡頭。

卻說駱沙進了酒樓後,立刻有夥計迎上前,笑道:“駱指揮,還是老地方?”

“嗯!”

駱沙點了點頭。

說罷,他輕車熟路地來到三樓,隨後邁步走進一個包房。

不多時,夥計便端著一盤盤鮮果、肉脯與酒水走了進來。

“駱指揮慢用,掌櫃的稍後就來。”

“賞你的。”

駱沙伸進懷中,掏出一大把銅錢,隨手扔出。

嘩啦!

那夥計眼疾手快,雙手捧著托盤一陣擺動,將銅錢盡數接住。

“謝駱指揮賞賜!”

道了聲謝,夥計喜笑顏開地退出了包間,又貼心的關上房門。

駱沙最近這段時間,發了一筆財,因此出手極為闊綽。

方才僅是給夥計的賞錢,便有兩百多文。

自從與韓楨談妥之後,回到益都郡,駱沙便開始暗中聯絡各州府馬監以及廂軍、禁軍的熟人。

那三樣軍械,他暫時沒膽子碰。

而且,獲取難度比較高。

就比如神臂弩,這東西在軍中被嚴格管控。

什麼時間使用,使用者都是哪些人,姓甚名誰,何時歸還,有無損壞等等,都有詳細記錄。

不過戰馬就不一樣了,這幾十年馬監管理極為混亂,只怕連宋徽宗自己都不曉得各地馬監究竟有多少戰馬。

上下打點一番後,駱沙玩了一出狸貓換太子。

用價格低廉的駑馬與劣馬,換取馬監與各州軍中的戰馬。

這半個多月,前前後後一共往臨淄縣運送了八百多匹。

而韓楨也確實說話算話,一百二十貫乃是底價,按照品相加錢。

驗過貨後,立馬付錢,從不拖欠。

八百多匹戰馬,哪怕除去打點錢和成本,每匹戰馬到手的利潤,也有三十貫。

至於那些品相特別好的戰馬,利潤更是高達百貫。

這段時日,駱沙足足賺了近三萬貫。

三萬貫啊!

他要喝十年兵血,才能積攢下來。

可現在,不到半個月就賺來了。

包房四個角落的冰鑑,散發出陣陣寒意,讓整個房間維持在一個舒適的溫度。

駱沙心不在焉的吃著鮮果,腦中開始盤算起來。

這次又搞到三百匹戰馬,明日應當就能送到臨淄縣,到時又是上萬貫的收入。

不過,他已經不太滿足眼下的小打小鬧。

戰馬的利潤太低,他正在籌劃幹票大的。

咯吱!

就在這時,房門被緩緩推開,身著蜀錦員外袍的小蟲,邁步走了進來。

駱沙見是他來了,提起酒壺幫忙倒了杯酒。

關上門,小蟲面帶笑意地坐下,輕聲道:“駱指揮,有何提點?”

駱沙夾起一塊冰魚放進酒杯中,壓低聲音道:“這兩日會有三百匹戰馬送過去。”

“俺曉得了。”

小蟲點了點頭。

飲了口加冰的果酒,駱沙繼續說道:“對了,這段時日運送戰馬過於頻繁,本官擔心會被有心人看出端倪,打算停幾日。”

算上這三百匹,這半個月加起來已有一千一百多匹戰馬。

這麼多戰馬,哪怕他已經上下打點過,但還是存在一定風險,所以保險起見,他打算停一停。

小蟲附和道:“應該的,小心駛得萬年船。”

“不過……”

駱沙話音一轉,繼續說道:“戰馬雖停,其他軍械卻不用。”

“哦?”

小蟲頓時雙眼一亮,忙問道:“不知駱指揮有何好貨?”

駱沙警惕瞥了眼房門方向,並未說話,學著韓楨用手指沾了沾杯中酒水,在桌上寫下一個步字。

“數目幾何?”

“一百副。”

一百副就是八萬貫,拋去成本和打點的錢,到手他至少能得四萬貫。

相較於神臂弩,朝廷對步人甲的管制則沒那麼嚴格。

畢竟不管是西夏還是遼國,都有自己的重甲。

可能工藝不如步人甲先進,但差距不會如神臂弩和普通強弩那般誇張。

屯駐於州府的地方禁軍都有,只不過數量稀少罷了。

小蟲問道:“何時能到?”

“三日後。”

駱沙答道。

小蟲舉杯道:“俺敬駱指揮一杯,提前祝駱指揮發財。”

“一起發財,一起發財。”

駱沙哈哈一笑,舉杯輕輕碰了碰。

兩人又聊了幾句後,小蟲起身離去,順便幫駱沙喚來了幾個姐兒。

一直在酒樓吃酒耍樂到日落西山,駱沙這才醉醺醺地離去。

……

……

“曾公亮此人當真是個蠢貨!”

軍營白虎堂,韓楨翻看著手中的《武經總要》,神色怪異。

整本書,除了神臂弩之外,將北宋所有軍械,從頭到尾,全部記錄了一遍。

有些軍械,甚至還註明了製造方法。

比如投石車,射程幾何,投擲重量,以及使用方法和原理,介紹的清清楚楚。

除了軍械之外,還包括各種戰陣之法。

同時記載了宋軍編制、邊防各路州的方位四至、地理沿革、山川河流、道路關隘、軍事要地等情況。

最關鍵的是,《武經總要》這本書滿大街都是,誰都可以買。

對後世來說,這本書很有必要,為後人考據宋時,提供了大量的依據證明。

但對一個宋朝人來說,曾公亮這樣的行為,無異於叛國資敵。

西夏和遼國連密探都不需要,直接託人帶一本《武經總要》回來,看完之後,宋軍在他們眼中如同脫光了衣服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