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楨與聶東神色古怪的看著他。

咕隆!

劉錡嚥了口唾沫,磕磕巴巴地說道:“你……你們真是反賊啊?”

“不能這麼說。”

韓楨微微一笑,反駁道:“起事失敗的才叫反賊,若是成功了,那便是官家!你想想,如果當初趙匡胤失敗了,他是不是大周的反賊?”

“這……”

劉錡一愣。

他想要反駁,可又覺得似乎有些道理。

嘶!

劉錡撓了撓頭,只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

見狀,韓楨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伱覺得聶東此人如何?”

“是個好漢子!”

劉錡不假思索的評價道。

雖才相處一個月,但聶東的性格他頗為欣賞,豪爽仗義,私下裡也從不擺架子,開得起頑笑。

韓楨又問:“那你覺得我如何?”

“俺服你。”

劉錡思索了片刻,神色鄭重道。

別看他平裡日嘻嘻哈哈,跟誰都自來熟,實則是個心高氣傲之輩,能讓他發自內心佩服的人可沒幾個。

拋開旁的不談,僅是青州軍,便讓他由衷的感到敬佩。

身為將門之子,劉錡的眼界不是聶東這群苦哈哈能比的,自然清楚上行下效的道理。

一支軍隊的作風,是由統帥來決定的。

俗話說的好,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青州軍是他待過最舒心的地方,比之他父親統御的瀘川軍都強上許多。

紀律嚴明,卻又不會讓人覺得壓抑。

有功必賞,有錯必罰。

能者上,庸者下,但凡有能力,便不用擔心會被埋沒。

若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純粹。

沒有亂七八糟的事情,將士們只需專心做好兩件事,操練,殺敵!

韓楨繼續問:“你覺得臨淄縣在我治下,如何?”

仔細回憶了一番這段時日的見聞,劉錡答道:“胥吏清明,百姓安樂。”

對比舅舅治下的千乘縣,可謂是天差地別。

難道說舅舅是庸官?

當然不是。

整治胥吏,輕徭薄賦,興修水利,開墾荒田,這些他覺得憑舅舅謝鼎的才幹,也能做到。

可問題在於,舅舅沒法做,而韓楨可以。

念及此處,劉錡有些懂了。

“你覺得當今官家如何?”

此話一出,劉錡頓時面色一變。

見狀,韓楨笑道:“莫要顧及,今日這裡只我等三人,不會有第四個人知曉。”

“昏君!”

劉錡猶豫了片刻,最終憋出這兩個字。

若不是昏君,怎麼縱容童貫這閹狗在邊軍胡作非為,作威作福。

韓楨收斂起笑意,負手而立,遙望林外軍營,正色道:“今日你二人都在,我便開啟天窗說亮話。我本是臨淄縣一浪蕩子,因被縣中主簿陷害,不得已,殺官上了山。”

“早些時候,我是存著招安的心思。多賺些錢,招安後撈個官兒當一當,自去過逍遙日子。”

劉錡聽得起勁,忙問道:“那怎地後來又不想招安了?”

他本就年少,正是愛幻想的時候。

平日裡又喜歡看些話本,聽些民間流傳的故事。

否則當日,也不會在城牆之上,喊出那句中二氣十足的話。

韓楨的經歷,在他聽來十分有意思。

“後來我問了常知縣,得知招安後,朝廷最多也只會安排個廂軍中的閒散武官。”

韓楨頓了頓,轉頭道:“武人地位本就低一等,廂軍是什麼德行,你們也都清楚。若是得罪了文官,說殺便殺,與牛馬牲畜何異?”

“確實!”

劉錡與聶東齊齊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他二人俱都是武人,對韓楨這番話可謂是感同身受。

尤其是劉錡,自小便見過父親在文官面前,受過許多窩囊氣。

狄青是怎麼死的?

驚懼而死!

一個在戰陣之上,面對千軍萬馬都面不改色的一代名將,卻被文官們活活嚇死。

可見宋朝的武人窩囊到了何等地步。

“孟子曰: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我本無甚麼大抱負,只想體面一些的活下去,順帶讓身邊的人也過得好一些。可這狗日的世道,這遍地的貪官汙吏,逼著我當反賊。”

韓楨感慨一句,擲地有聲道:“席捲天下或未可知,但這京東路的百姓,已夠苦了,我想讓他們換個活法!”

這番話已經說的很直白了,奪天下不一定,但這山東王,我韓楨當定了!

霸氣四溢的話,讓劉錡心中一震,忍不住熱血翻湧。

可腦中忠君愛國的觀念,又讓他覺得不該如此。

一時間,劉錡神色掙扎,心中糾結。

一旁的聶東卻不管那麼多,只覺熱血沸騰,恨不得即刻起兵。

劉錡嘴唇動了動,勸道:“可……可造反是不對的,俺覺得憑縣長你的本事,若是投身行伍,封妻廕子不再話下。便是封侯,也不是難事。”

韓楨忽地笑了,反問道:“然後如你父親那般,被一個閹狗欺辱?”

“……”

劉錡頓時默然。

“你父劉仲武鎮守邊關多年,多次抵禦西夏人,亦有收復吐蕃之功,我很是敬佩,可我卻不想活的如他那般窩囊。”

韓楨傲然道:“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間,豈能鬱郁久居人下,當帶三尺劍,立不世之功。”

劉錡這中二少年,哪裡能禁得住這種話,只覺呼吸急促,熱血上湧。

不過他到底還是存了些理智,深吸了口氣,強壓下心頭激動,他訥訥地說道:“俺……俺怕連累父親與舅舅。”

“畏畏縮縮,難成大器。”

韓楨冷哼一聲,面色失望道:“本以為你深夜來投,定是少年英雄,想有一番大作為,不曾想竟還是個紈絝衙內。既如此,你且去收拾收拾,回千乘縣罷,莫要到時牽連了你等高官親屬。”

劉錡被這番話臊的面紅耳赤,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縣長,俺……俺走了。”

朝著韓楨拱了拱手,劉錡落荒而逃。

目視著他離去的背影,聶東不解道:“縣長,既看重他,怎地又放他走了?”

“走?”

韓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語氣自通道:“入了我青州軍,哪是那麼容易就能走的。你且看著罷,他會回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