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宓面色猶豫。

不曾想,一旁的趙霆卻搶先道:“沒錯,吳龜年勾結反賊張萬仙,裡應外合,致使敢熾軍殺入郡城,這才釀成大禍。吾與劉通判不日便會上奏朝廷。”

他現在迫切的需要一個人背黑鍋,如此良機,怎會錯過。

“這……確實如此。”

趙霆都這麼說了,劉宓也只得點頭贊同。

吳龜年大怒道:“趙霆,你這奸佞竟妄想顛倒黑白。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吾問心無愧!”

韓楨微微一笑,慢條斯理道:“你如何想並不重要,開封府的皇帝覺得你勾結反賊,那伱就是。”

他們二人,一個是知州,一個是通判,聯名上書,且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官家不信。

人證嘛,到時隨便從外面戰俘中拉出一個,物證更簡單了,偽造幾封書信便是。

一旦坐實,他吳龜年的名聲就可徹底臭了,並且還會禍及家人。

吳龜年眼中頓時閃過一絲慌亂,只見他高喊道:“不可能!官家,官家……”

他本想說官家聖明,可說著說著,卻沒了底氣。

按照當今官家的性子,只怕接到奏疏之後,根本不會遣人驗證,而是直接拿他家眷下獄了……

一時間,吳龜年心中升起一股絕望。

他本想慷慨赴死,博一個好名聲,結果對方三言兩語,自己反倒成了勾結反賊的奸佞,說不得還會被記載在史書之上,遺臭萬年。

關鍵是,他對此竟毫無辦法。

“你這奸佞,吾跟你拼了!”

絕望之下,吳龜年大吼一聲,撲向趙霆。

趙霆沒想到對方會突然動手,一時不察被撲倒在地。

這吳龜年正值壯年,而趙霆則四十有八,且常年養尊處優,哪裡是他的對手,被摁在地上吃了一套王八拳,不斷哀嚎慘叫。

此刻的吳龜年如同瘋魔,各種招式都用上了。

忽地,一隻大腳迎面襲來。

砰!

吳龜年仰面摔倒在地,口鼻淌血。

一腳踹倒吳龜年後,老九便靜靜站在一旁,不再動手。

劉宓這時也回過神了,趕忙將趙霆扶了起來。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趙霆此時極為狼狽,朝服凌亂,頭上的直角幞頭不翼而飛,右眼重重捱了一拳,臉上也佈滿了抓痕和巴掌印。

看著地上痛呼哀嚎的吳龜年,他怒從心起:“本官要殺了你!”

“老九!”

韓楨使了個眼色。

聞言,老九立刻會意,哐一聲抽出腰間手刀,遞了過去。

看了看身前的手刀,趙霆忽地一愣。

他方才說的不過是氣話,哪裡真的敢動手殺人。

見他遲遲不接刀,韓楨輕笑道:“趙知州,動手罷。”

咕隆!

趙霆嚥了口唾沫,強笑道:“這……韓郎君莫開頑笑。”

“頑笑?”

韓楨收斂笑意,語氣森然道:“趙知州若是不想動手,那隻能我親自來了。不過,我若出手,死的可就不僅僅只是一個吳龜年了!”

趙霆與劉宓齊齊一驚,兩人俱都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這吳龜年就是他們的投名狀!

他二人若不動手,那就跟著吳龜年一起死。

“趙知州,我的耐心有限。”

韓楨的聲音再度響起。

趙霆把心一橫,顫顫巍巍地接過手刀,緩緩朝著吳龜年走去。

吳龜年也顧不得哀嚎,手肘撐地不斷向後挪動,色厲內荏道:“趙霆,吾乃朝廷命官,你敢殺吾?”

“為何不敢?”

趙霆大吼一聲,手刀猛地刺下。

“啊!!!”

吳龜年頓時發出一聲慘叫,被刺中的小腹,流淌出殷紅的鮮血。

韓楨轉頭看向劉宓,吩咐道:“劉通判,該你了!”

劉宓心知不動手的下場,咬了咬牙,接過手刀後,一刀捅進吳龜年的心口處,當場斃命。

咣噹!

手刀跌落在地上,劉宓整個人如虛脫了一般。

他連雞都不曾殺過,更別提殺人了。

但不殺吳龜年,死的便是他。

死道友不死貧道!

大堂外的一眾官員,此刻已經嚇傻了。

先是看了一場鬧劇,緊接著知州與通判,當著他們的面,聯手殺了司理參軍。

這……簡直駭人聽聞。

下一刻,卻聽韓楨繼續說道:“吳龜年僅是一曹參軍,不可能獨自一人就將敢熾軍放進城內,定然還有同黨!趙知州與劉通判明察秋毫,應當知曉同黨是哪些人,不如列出一份名單,交予我來處理。”

此話一出,大堂外的官員被嚇得魂不附體,只覺頭皮發麻。

趙霆與劉宓卻不由一喜,知曉這是剷除異己的好時機。

他二人如今已是徹底上了賊船,為防止有人走漏風聲,自然會盡心盡力。

“該當如此。”

念及此處,兩人齊齊開口應道。

說罷,兩人邁步來到堂案前,提筆開始寫名單。

大堂外,一名官員急了,高聲喊道:“劉通判,劉大人,小人對大人乃是一片赤誠之心啊!”

這是真急了,連大人這個詞都用上了,徹底丟棄臉面。

沒法子啊,若不盡快表明心跡,一旦上了名單,不但要掉腦袋,還得背上勾結反賊的罪名,禍及家人。

“趙知州,下官一向對知州敬重。”

“趙大人高抬貴手啊,小人往後唯大人馬首是瞻,願效犬馬之勞!”

“劉大人……”

這一刻,往日裡高高在上的州府官員們,為了身家性命,徹底丟掉了文人風骨,阿諛奉承之詞不絕於耳。

韓楨眼中閃過一絲冷笑,靜靜欣賞著眼前這一幕。

所謂文人,朝廷命官,不過如此。

只要手中屠刀夠利,哪有什麼反賊不反賊。

不多時,趙霆與劉宓聯手擬定好了一份名單。

吹了吹紙上墨跡後,這才遞過去。

接過名單,韓楨大致掃了一眼,而後問道:“確定沒有漏網之魚了?”

“應當是沒有了。”

劉宓沉思了片刻,搖了搖頭。

聞言,韓楨喚道:“老九!”

“末將在!”

老九立刻上前一步。

韓楨下令道:“協助趙知州去抓捕勾結反賊的逆黨,若有抵抗,就地格殺!”

“得令!”

老九抱拳應道,而後率領士兵跟在趙霆身後。

此刻,趙霆手握名單,看著那些官員驚懼的眼神,心中湧起一股別樣的快意。

這些官員要麼仗著朝中有人,要麼家世顯赫,對他不屑一顧,私下裡更是百般嘲諷。

眼下,自己一念皆可殺之!

“張沛!”

隨著趙霆念出一個名字,人群之中,一名官員面色頓時變得慘白,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骨頭,癱坐在地上。

老九揮了揮手,立刻有兩名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架住那名官員的胳膊,拉向府衙之外。

“莫殺俺,莫殺……”

府衙外,張沛的驚叫戛然而止。

“馬磐!”

“趙霆你這奸佞,不得好死,吾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隨著一個個名字念出,喝罵詛咒者有之,痛哭哀嚎者有之,跪地求饒者亦有之。

一連唸了十六個名字後,趙霆這才放下手中名單。

見到這一幕,餘下的官員不由鬆了口氣,紛紛撩起袖子,擦拭額頭冷汗。

這時,韓楨開口道:“諸位都且進來罷!”

聞言,幾十號官員立刻邁步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地站定在大堂之中。

韓楨微笑道:“諸位都是棟樑之材,往後當用心辦差,幫我治理好益都郡。”

這句棟樑之材,倒不是諷刺。

就這麼說吧,能從幾十萬舉人裡殺出,成功考中進士,且能補得實缺的官員,就沒幾個是蠢才。

都說北宋是讀書人的天堂,錯了,嚴格來說是士大夫的天堂。

考中進士才是士大夫,否則只是一個酸書生罷了,這兩者可不能混為一談。

對讀書人而言,北宋乃是歷朝歷代最卷的,沒有之一。

捲到舉人多如狗的地步。

至於秀才,更是數不勝數。

所以,這些官兒各個都是精英。

用好了,是能臣幹吏。

用不好,那就是貪官汙吏。

說白了,官員的操守取決於上位者的態度。

不說李世民了,把這批人放到趙大手上,絕對與現在不一樣。

“吾等定當盡心!”

大堂內的官員齊齊作揖行禮。

“放心,我非是嗜殺之人,你等只需用心辦差,自會平安無事。可若是誰起了不該起的心思,那就莫要怪我不講情面了。”韓楨說著,目光從趙霆等人身上一一掃過。

先小人,後君子,這是韓楨的處事原則。

規矩先說在前頭,往後再談情誼。

一眾官員被他看的心底發毛,一個個趕忙應道。

“從昨夜苦熬到現在,諸位想必辛苦了,且先回去好好歇息,養足精神。”

還不等官員們道謝,便聽韓楨繼續說道:“順便修書一封回老家,儘快將家眷接來,萬一往後出了什麼差池,也不會連累家人。”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哪裡還聽不出他的話外之音。

差池?

呵,起事罷了!

“且去罷。”

韓楨擺擺手。

一眾官員再度作揖,隨後各懷心思的出了大堂,朝著自己府宅走去。

趙霆與劉宓卻沒有離去,他們心知韓楨還有話要與自己說。

見兩人目光忐忑,韓楨不由笑道:“過兩日便是月底了,兩位的分紅,屆時會一文不少的送到府上!”

打一棒給個甜棗麼。

總不能又讓馬兒跑,又不讓馬兒吃草罷?

這會兒他們兩正是缺乏安全感的時候,需要用些實質性的好處,穩一穩情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