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在夜空下響起。

清一色的黑漆山紋甲,在篝火映照下,散發出攝人的寒光。

反賊,入城了!

一排排玄色盾牌豎起,八面破甲稜的長槍,斜指向天。

後方的弩手,舉起神臂弩,對準城牆之上。

聶東騎在馬上,神色肅然,高喊道:“放下兵刃,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

四千青州軍齊齊高喊,匯聚在一起的煞氣,幾乎快要凝聚成實質。

“咣噹!”

城牆上,一名宣化軍手中長槍滑落,眼中沒有絲毫戰意,有的只是驚駭與恐懼。

這哪是反賊,西軍怕是都比不上。

幾乎沒費一兵一卒,東城的宣化軍紛紛跪地受降。

之所以如此順利,先前那三發火器起到了大用作,直接炸碎了這幫宣化軍的膽氣。

安排兩百青州兵收繳兵器,清點戰俘後,聶東轉頭吩咐道:“仇牛!”

“卑下在!”

仇牛躬身應道。

聶東問道:“城中局勢如何?”

仇牛迅速答道:“南西北三處城牆,各有五百人鎮守,剩下一千餘宣化軍,此刻正在府衙圍剿壯班弓手。”

“陳虎、王平……你等三人各領八百士兵,奪下城樓。”

聶東吩咐完,大手一揮兒:“其餘將士,隨本都統前往府衙!”

“得令!”

四千將士齊齊高喊,眼中透著興奮的光芒。

憋了這麼久,總算可以立功了。

……

……

府衙中,充斥著煙熏火燎的氣息。

喊殺聲匯聚在一起,似要衝散頭頂上方的濃煙。

三百餘弓手,死傷大半,如今只餘下一百出頭。

好在他們佔盡地利,只需守住府衙前院的大門,以及後門就行。

孔銓身先士卒,提刀擋在府衙大門前,左劈右砍,端的勇猛。

沒點本事,哪能當上壯班都頭。

畢竟,都頭還擔著教頭的職責,需教導弓手武藝,指揮操練。

哪怕是劉勇,也會耍幾手像模像樣的刀法。

再一次打退宣化軍,孔銓趁機跳回後方歇息,幾名抬著木板的弓手立刻頂在前方,以防對方再次放冷箭。

事實上,死傷的弓手基本都是折在強弩上,他們沒有鐵甲,只有少數人披著竹甲。

可竹甲能擋弓箭,哪裡能擋得住強弩。

簡單包紮了一番肩頭的傷口,孔銓口中高喊:“弟兄們守住,快班已去奪取城門,青州軍一旦進城,咱們就有救了!”

青州軍如今便是他們活下去的希望。

府衙外的胡顯昭,此刻臉色陰沉的能擰出水了。

一千二百宣化軍,竟被三百餘弓手擋住了一刻鐘,這讓他如何能不氣。

過了這麼久,只怕楊知州等一眾官員,已經身首異處了。

都虞侯鄧傑提議道:“胡指揮,這幫弓手冥頑不靈,不如用火攻,一把火燒了!”

火攻?

胡顯昭轉頭瞥了他一眼,抬手就是耳光。

啪!

這一巴掌不可謂不重,只見鄧傑臉上頓時浮現起一個紅掌印。

胡顯昭怒罵道:“你他孃的豬腦子啊,想死別拉上本官!”

火攻?

開什麼頑笑,他哪敢賭楊敬德這些文官有沒有死絕。

萬一有一個文官,哪怕只是個九品的曹官沒被反賊殺死,結果死在了他放的火下,那他就是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

鄧傑此刻也意識到自己說了蠢話,趕忙認錯:“胡指揮恕罪,屬下方才被豬油蒙了心。”

“哼!”

胡顯昭冷哼一聲,沒好氣地下令道:“莫要停下,繼續進攻,他們沒多少人了。”

轟轟轟!

就在這時,大地微微顫動。

一陣陣響亮且整齊的步伐,從街道盡頭傳來。

胡顯昭先是一愣,旋即面色大變。

反賊入城了!

果然,藉著明亮的月色,只見街道盡頭出現一道道黝黑的身影。

“快快快,列陣,列陣!”

胡顯昭此刻也顧不得府衙中造反的弓手,神色慌張的指揮手下列陣。

待到宣化軍勉強擺好陣型,反賊距離他們已經不足百步。

冰冷的玄甲下,是一雙雙殺意沸騰的眼睛。

撲面而來的煞氣,讓胡顯昭呼吸一滯。

眼見反賊一步步逼近,鄧傑趕忙下令道:“弩手放箭,快放箭!”

一聲聲布帛撕裂聲響起,密集的箭雨從軍陣後方射出。

然而,青州軍將士絲毫不懼,前排盾兵舉起手中大盾,組成一面盾牆,擋下大部分箭雨。

偶有幾根箭矢飛入人群,也被厚重的鐵甲彈開,傷不到分毫。

“步人甲?”

當看清這些反賊身著的鐵甲時,胡顯昭忍不住驚撥出聲。

竟然是步人甲!

關鍵還不止一副兩副,而是成百上千副。

“弩手準備,上重箭,仰角兩分三寸,拋射!”

唰!

一百幅神臂弩齊齊斜指天空。

“放!”

錚!

弩機轉動時的清脆響聲,在夜空下回蕩。

宣化軍前排的盾兵,慌忙舉起盾牌,可卻並未起到效果。

神臂弩強勁的動力下,拋射的箭雨,在夜幕下劃過一道弧線,徑直落在宣化軍後排的弩手上。

噗嗤噗嗤!

箭矢入肉聲,伴隨著淒厲的慘叫,充斥在所有人的耳中。

胡顯昭親眼看到,身旁一名親兵,被一根拋射的箭矢擊中,直接貫穿胸口,當場斃命。

要知道,他這個親兵穿戴的乃是重甲,而對方採用的還是威力相對較小的拋射。

鄧傑瞪大雙眼,滿臉不可思議道:“神……神臂弩!”

百步外,拋射還能貫穿重甲的,也就只有神臂弩才能做到。

又是步人甲,又是神臂弩,這他孃的是反賊?

只一輪拋射,宣化軍便損失了幾十人,也讓胡顯昭徹底沒了戰意。

此時此刻,他心中已有了退意。

轟轟轟!

整齊劃一的沉重步伐,如同鼓聲般,一下又一下的敲擊在宣化軍所有人的心頭。

這一次,聶東沒有選擇魚鱗陣或鋒矢陣。

軍械與戰力雙重碾壓之下,只需維持常規陣型,一路橫推就行。

咕隆!

頂在前排的盾手和槍兵,忍不住嚥了口唾沫,眼中滿是驚懼。

眼見有士兵開始後退,胡顯昭大吼道:“不要後退,頂上去!臨陣脫逃者,斬!”

話雖這麼說,但他自己卻架馬往後撤了兩步。

近了,越來越近了!

轟!

雙方軍陣撞擊在一起,短兵相接。

噗嗤噗嗤!

一根根長槍,如刁鑽的毒蛇,順著宣化軍盾陣的縫隙刺入。

八面破甲稜的槍頭,狠狠刺穿鐵甲,捅入身軀。

反之,宣化軍的長矛長槍在面對滿掛的步人甲時,卻進不得分毫。

潛藏在盾手後方的重斧手,抓準機會,揮動手中巨斧,狠狠劈在盾牌上。

重斧自然是劈不開包有鐵皮的盾牌,但那蠻橫的巨力,卻震得盾手虎口撕裂,雙臂痠麻。

只一瞬,宣化軍的前排便崩潰了。

青州軍以摧枯拉朽的碾壓之勢,擊潰了宣化軍的軍陣,甚至連火器都沒來得及用上。

胡顯昭見勢不妙,立即調轉馬頭,帶著親衛撒腿就跑。

見狀,一名都頭提議道:“聶都統,那逃跑之人應當就是宣化軍指揮使胡顯昭了,是否遣人去追?”

聶東擺擺手,毫不在意道:“用不著,其他三處城門想來已經拿來,他跑不了。”

聞言,那都頭撇撇嘴,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

哎,又少了一次立功的機會。

若是能擒住對方,妥妥地二等功倒手。

可惜了,不知道又會便宜哪個狗東西。

士兵潰敗,主將臨陣脫逃,這場戰鬥以一個極快的速度結束。

不多時,一名隨軍書記上前稟報道:“稟都統,我軍六人輕傷,無人陣亡。斬殺宣化軍四百二十六人,俘獲八百零五人。繳獲長槍長矛五百餘一柄,重甲三百二十六副,強弩……”

“嗯!”

聶東點了點頭,而後朝著府衙喊道:“出來罷!”

下一刻,孔銓戰戰兢兢的領著弓手們,從府衙中走出。

先是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宣化軍戰俘,又看了眼身披步人甲的青州軍將士,孔銓心中的敬畏更甚了,躬身道:“小的孔銓,乃是府衙壯班都頭,見過將軍。”

聶東居高臨下的問道:“楊敬德等人呢?”

“稟將軍,楊敬德這一眾狗官,已經被小的斬殺。”

孔銓說著,朝著手下招招手。

弓手會意,立刻拎著一筐筐麻袋走來。

孔銓指著麻袋道:“共計六十八顆人頭,俱都在此!”

眼見孔銓渾身浴血,定然是經過一番激戰,聶東眼中閃過一絲欣賞之色,輕笑道:“孔銓是吧,你此番做的不錯,勇氣可嘉。縣長治下,向來是有功必賞,伱放心,少不了你的賞賜!”

“多謝將軍!”

孔銓心頭大喜,趕忙再度躬身致謝。

聶東目光越過孔銓,落在那群弓手身上:“至於你等,也盡皆有賞賜。戰死的弓手,同樣會給其家人發放撫卹。”

“多謝將軍!”

弓手們面色一喜,紛紛道謝,心頭只覺得這次造反跟對人了。

孔銓殷勤道:“將軍一路勞累了,不如下馬在府衙歇息片刻。”

他卻不知,這一記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聶東淡淡看了他一眼,吩咐道:“暫且將府衙封存,不許任何人進入。”

縣長未至,這府衙是他聶東能進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