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韓楨話音落下,大殿內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在細細品味攤丁入畝所帶來的影響和變化。

片刻後,謝鼎終於回過神,滿臉敬佩的看著韓楨,神情真摯道:“縣長英明,攤丁入畝實乃強國之基石!”

趙霆怎會放過這個機會,一記彩虹屁拍出:“謝尚書所言不虛,攤丁入畝一旦推行,將會一掃冗稅雜賦,只需數載,我山東必定人丁興旺,百姓富足,如旭日之東昇,勢不可擋。微臣對縣長之敬佩,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劉宓等人也紛紛開口,直把韓楨誇成了在世聖賢。

拋開拍馬屁的成分,攤丁入畝確實讓他們覺得無比驚豔。

徹底將混亂不堪的賦稅,整合在一起,變得高效且簡潔,同時最大限度杜絕了官吏上下其手。

不得不說,張居正確實無愧中興棟樑之稱。

其實不管是攤丁入畝,還是戶等制,任何一項政策,都是匯聚了諸多能臣幹吏,智慧的結晶。

同時,任何一項政策,也都需要清明的基層官員和胥吏來執行。

就比如清朝,起初推行之時,效果非常好,人口在短時間內迎來大爆發。

可沒過多少年,因缺乏監管,導致胥吏與官員便開始鑽漏洞,變著法搞錢。

韓楨敢推行攤丁入畝的底氣,在於他對胥吏的成功改制。

外加督察處的監督,兩相配合,可保證政策能持續平穩的推行。

待到大殿內聲音平息,韓楨繼續說道:“此外,往後一應賦稅,火耗歸公!”

眾人心中一凜,明白這是將各地官府的灰色收入徹底堵死了。

稅收改革,攤丁入畝,外加一個火耗歸公,三者並行,往後不管是胥吏還是官員,再想伸手向百姓撈錢,就沒那麼容易嘍。

“縣長英明!”

劉宓率先開口,其餘人紛紛附和。

韓楨吩咐道:“既然諸位都沒有異議,那便由內閣擬文,頒發各州府縣,儘快落實到每一縣,每一村。”

聞言,謝鼎遲疑道:“縣長,攤丁入畝雖好,可若太過激進,各地士紳地主必定群情激憤,紛紛抵制,臣以為可先在青州試點,再徐徐推廣至山東全境。”

攤丁入畝,必定會觸及到士紳地主的利益。

因為他們名下田地多,雖稅少了,可承擔的賦卻變多了。

賦有兩種,一種是徭役,另一種則是丁稅。

所謂丁稅,就是人頭錢,家中成年男丁,每年固定要交一筆錢,這和家中收成無關。

哪怕你今年顆粒無收,也得交這個人頭錢。

但這種丁稅實際是不公平的,稅收的本質是財富的轉移,它應該和收入、家產掛鉤,財富多的人理應承擔更多的稅收。

所以實行攤丁入畝後,丁稅取消了,融合到了田賦裡。

誰田地多,誰多交錢。

韓楨這番操作,等同於將許多無田無地、以及少田貧農的賦,轉嫁到了他們頭上,士紳地主自然不願意。

事實上,清朝時期也是如此,士紳地主恨透了雍正,沒少編排抹黑。

以至於不少文人臉都不要了,硬是整出個康乾盛世,唯獨把雍正故意遺漏。

謝鼎的想法沒錯,出發點也是好的,先在青州試點,畢竟青州乃是韓楨的大本營,改革阻力小。

等到試點個一兩年後,再慢慢推行至山東全境,行的乃是春風化雨的手段。

但韓楨卻不打算採用,只見他擺擺手,語氣強硬道:“不必,我倒要看看,是那些士紳地主的嘴硬,還是我青州軍將士的鋼刀硬!”

大勢在我,何需春風化雨,苦等十幾年。

當用雷霆手段,誰敢冒頭,殺!

士紳地主不用心疼,殺完一批,很快就會冒出另一批。

“臣並無異議。”

聽著韓楨話中濃烈的殺意,謝鼎心頭嘆息一聲,只得拱手應道。

這番改革賦稅,除了惠及貧苦百姓之外,其中還蘊藏著更深層次的意圖。

韓楨想借此機會,讓那些富商、士紳以及地主,將目光從田地中挪開,投向工商業上。

歷朝歷代,走向滅亡的原因只有一個,土地兼併。

沒法子,華夏人對土地的感情,實在太深了,幾乎銘刻在了基因裡。

發財之後,第一個想法就是買地。

皇帝圈地,大臣也圈地,高門大戶亦是如此,百姓還剩多少地可種?

必須將他們的目光,從土地上挪開。

賦稅改革,攤丁入畝只是第一拳。

接下來,還會有第二拳,第三拳……

一整套組合拳打下去,韓楨就不信,打不趴這些人。

“臣領命!”

趙霆這個內閣右僕射發話了,推行攤丁入畝之事,也就徹底拍板。

結束這個議題後,韓楨又將目光挪向蘇昭德,問道:“商典編纂的如何了?”

蘇昭德面色為難道:“稟縣長,目前只起草了大綱,細節還在敲定。”

韓楨正色道:“商典暫且先放一放,我有一件更重要的差事,準備交予你。”

“請縣長吩咐。”

蘇昭德神色鄭重,等待韓楨的下文。

韓楨環顧眾人,擲地有聲道:“我準備成立中央銀行,發行紙幣。”

銀行?

這個新潮的詞彙,讓眾人不由一愣。

見狀,韓楨解釋道:“所謂銀行,你們可以理解為抵當所。”

哦!

眾人頓時恍然。

說銀行一頭霧水,但一說抵當所,他們就明白了。

北宋是有銀行的,而且是官方銀行,全稱抵當免行所。

不過相比後世的銀行,抵當所就簡單多了,其主要職能就是為民間機構或者百姓提供貸款。

根據《宋會要》記載:“京師置四抵當所,許以金帛質當現錢,月息兩分。”

月息一分,即年率24%。

這個利潤不可謂不高,但在高利貸滿天飛的大宋,沒給伱來個30%就已經算很良心了。

大相國寺那幫僧人,放貸可是月息四分算起的。

劉宓面色擔憂道:“縣長,成立銀行,臣倒是無異議,可發行紙幣,是否有些冒險。趙宋交子之事,當初鬧得人心惶惶,商人大戶早已成了驚弓之鳥,畏之如虎豹。”

謝鼎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原本他以為韓楨私下裡已經與戶部與商務院聊過了。

但是看劉宓與蘇昭德這個反應,顯然根本不知曉內情。

“劉尚書言之有理,縣長三思啊。”

趙霆也開口勸道。

交子最初只是蜀中商人們,為了方便交易,搞出來的信用貨幣。

後來因擠兌風波,導致交子信用破產。

薛田出任益州知府之後,他經過調研報請朝廷同意,決定將此前民間的交子鋪,收歸官府管理,由政府負責發行“官交子”。

有了官方做背書,交子又重新開始流通。

但問題是,趙宋的騷操作太多了。

為了應對西夏人,西北五路屯有數十萬禁軍,而西北貧瘠,糧草需從中原和南方調運,後勤供應就成為了趙宋朝廷的一大難題。

於是,趙宋的第一個騷操作來了,將糧草運輸交予商人,然後用交子支付。

可趙宋朝廷光給交子,卻不在交子鋪給予等額的銅錢、金銀,也就是說,負責運送糧草的商人,拿到的全都是空頭支票。

關鍵是,這些空頭交子,在蜀中可以正常使用,這就相當於超額髮行了。

若只是一次兩次,倒也沒甚麼。

可趙宋朝廷嚐到了甜頭,開始了第二個騷操作,瘋狂增發交子,彌補財政虧本。

結果,自然就是交子再度崩潰。

無數商人因此破產,蜀中之地,哀鴻遍野。

接連經過兩次信用破產,如今的趙宋商人,可謂是談交色變。

這也是為何,趙霆、劉宓不惜冒著觸怒韓楨的風險,也要勸阻的原因。

“交子之事,我心中有數,實乃趙宋朝廷貪婪成性,最終才釀成災禍。”

韓楨微微一笑,語氣柔和道:“銀行只需嚴格把控紙幣發行,與金銀、糧食乃至於食鹽產量掛鉤,便可萬無一失。”

謝鼎沉吟道:“若能嚴加看管,倒也可行。”

說白了,紙幣作為一種信任貨幣,只要監管到位,朝廷不亂來,就出不了亂子。

大明寶鈔那種只管印,其他甚麼都不管的,那根算不得紙幣。

韓楨朗聲道:“戶部有多少金銀、錢財、糧草,廣陵等幾處鹽場有多少精鹽、粗鹽,就印多少紙幣,多一文都不印,同時短期內不允許兌換金銀。”

短期不允許兌換金銀,是防止出現擠兌風波,至於銅錢,隨便換。

因為不管是糧草還是鹽,都能隨時折換成銅錢。

但金銀不同,如今還屬於稀缺貨幣。

等到幾年之後,商人們徹底習慣使用紙幣後,也就沒了兌換的心思了。

屆時,紙幣在他們手中,與金銀無異,為啥還要換?

見韓楨準備的如此周全,趙霆等人心頭的擔憂漸漸散去,紛紛開始出謀劃策。

“微臣覺得,紙幣制作要精美,如此方才能吸引商人。”

“防偽才是重點,趙宋亡我之心不死,若被他們得知,保不準會召集匠人,大量偽造紙幣。”

“微臣附議,防偽乃重中之重。”

“紙幣還需起一個響亮且朗朗上口的名頭,交子之名已徹底臭了,決計不能再用。”

“臣倒覺得,重點該是如何引導商人,使用紙幣才是。”

求求各位讀者大大了,幫作者菌想一個紙幣的名稱,萬分感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