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幣成本高,韓楨心裡早有準備。

可怎麼也沒想到,會這麼高。

八十貫……

就算批次生產能攤薄成本,但能少一半就不錯了。

擦了擦嘴角的茶漬,韓楨問道:“怎會這麼高?”

金箔雖是金子,但價格真不貴,一克黃金能打0.5平米的純金箔。

況且,純金箔畢竟是少數,正常金箔中還會摻雜大量銅鐵等其他金屬,也就是說,一米見方的金箔,恐怕含金量還不到0.1克。

袁工匠苦著臉道:“好教縣長知曉,成本之所以這麼高,大頭乃是澄心堂紙。只一刀,便高達二百八十餘貫,並且有價無市。還是微臣自掏腰包,花重金託人從汴京購得。”

一刀紙,二百八十貫?

這他孃的比黃金還貴數倍,簡直離譜!

韓楨吩咐道:“太貴了,換一種紙張。我不管你用甚麼辦法,保證青錢質量下滑不太嚴重的情況下,將成本壓縮至三百文以下。”

三百文一張,他還是可以接受的。

往後技藝成熟,成本還能進一步下降。

“微臣明白。”

袁工匠應下後,轉頭離去。

對他而言,只要做出的樣幣讓縣長滿意,剩下都是些旁枝末節的小事兒。

“等等。”

韓楨叫住他,問道:“這浮雕工藝是如何做的?”

袁工匠答道:“乃是匠人們用浮水印和蠟漿法制成。”

韓楨又問:“可容易仿製?”

“這……工藝雖繁瑣,但若是手藝高明的匠人,還是可以仿製。”袁工匠不敢隱瞞,如實答道。

韓楨不怕民間仿製,如此繁瑣複雜的工藝,仿製成本太高,且極耗時間。

就算有民間高人,能仿製多少?

那點假幣數量根本造不成影響。

他擔心的是趙宋朝廷仿製,那才是麻煩事。

而且,以宋徽宗的尿性,絕對能幹出這種事兒。

念及此處,韓楨叮囑道:“防偽看似高階,實則漏洞百出,回去再想想。”

紙幣作為一種信用貨幣,且都是大額,一旦出現大量假鈔,信用便會迅速崩塌。

所以,防偽是重中之重。

“臣省的。”

袁工匠應道。

待袁工匠走後,韓楨又拿起樣幣,仔細端詳。

不得不說,古時的匠人們,當真是巧奪天工。

這澄心堂紙貴雖貴,但確實有貴的道理,紙張摸上去光滑如玉,並泛起一層淡淡的光潤,韌性也比尋常宣紙強上數倍。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韓楨抬頭看去,便見謝鼎領著兩名中年文士,邁入大殿之中。

“謝尚書來的正巧。”

韓楨朝他招招手:“工程院做出了第五版青錢樣幣,你看看如何?”

聞言,謝鼎也一時忘了介紹,邁步湊到堂案前。

看到青錢的瞬間,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豔之色。

小心翼翼地接過青錢,謝鼎越看越喜歡,欣喜道:“這青錢倒是符合縣長一應要求,樣式精美,讓人為之驚豔,且與交子大不相同。如此一來,商人與百姓們不會將其與交子聯想到一塊。”

徐存與劉勉之是昨日達到的益都,謝鼎親自接待的二人。

在臨時館驛中住了一晚,第二日便被謝鼎帶來覲見韓楨。

原本兩人都在悄悄打量韓楨,此刻聽到謝鼎的評價,好奇之下,不由將目光落在青錢樣幣上。

劉勉之仔細打量幾眼後,忍不住驚呼道:“材質竟是澄心堂紙?”

聞言,謝鼎摸了摸,感受著指間傳來的潤滑觸感,他神色訝然道:“確實是澄心堂紙。”

確認了材質後,他皺眉道:“縣長,澄心堂紙價比黃金,用來造青錢,是否太過奢靡。”

韓楨點頭道:“你說的沒錯,所以我讓袁院長換一種紙張,降低成本。”

“防偽如何?”

謝鼎又問。

韓楨答道:“防偽有兩處,不過我不太滿意,著令工程院重新制作。”

這時,謝鼎也發現了樣幣背面的凸起花紋。

將樣幣放回堂案,他介紹道:“縣長,這位便是臣的好友,徐存徐誠叟。另一位,亦是龜山先生的高徒,劉勉之。”

韓楨輕笑道:“兩位先生不遠千里來此,一路辛苦了,請坐。”

徐存感慨道:“此行對吾二人來說,收穫頗豐。”

一旁的劉勉之會心一笑。

韓楨問道:“如今山東初定,百廢待興,正值用人之際,先生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徐存並未立刻回答,而是說道:“吾有一事,想求教韓縣長。”

“何事?”

韓楨饒有興趣地問道。

徐存問道:“韓縣長若得天下,視西夏與金國如何?”

這個問題,讓韓楨不由意外,就連謝鼎與劉勉之都微微一愣。

他以為徐存會問關於洛學發展之事,沒成想竟是關於西夏與金國。

韓楨從他身上,隱約嗅到了公羊學派的味道兒了。

有點意思。

念及此處,韓楨朗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臣見過縣長!”

徐存站起身,整了整衣衫,躬身一揖。

韓楨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劉勉之身上:“劉先生呢?”

“臣見過縣長!”

劉勉之本就有出仕之意,否則怎會不遠千里,隨徐存來此。

而這一路所見所聞,讓他深知趙宋已然行將就木,而韓楨雖只佔山東之地,但卻如東昇旭日,勢不可擋。

尤其是在見識了治下的補官,以及攤丁入畝的國策後,劉勉之更加深信不疑。

所以,面對韓楨的招攬,劉勉之幾乎沒怎麼猶豫就應下了。

“好!”

韓楨大喜道:“得兩位先生相助,乃是我之大幸。逸平先生任教育院院長,白水先生任副院長,教育院就拜託二位了。”

“臣定當不負所托。”

徐存與劉勉之齊齊躬身應道。

“教育院新建,人手不足,左右侍郎外加門下郎中,共計五個實缺。補官可招募一批,但官員空缺,還需兩位先生自行想辦法。”

韓楨的言外之意很明顯。

給爺從趙宋挖人!

尤其是那些出身名門,且懷才不遇的大儒,可勁給爺挖。

“臣明白。”

徐存點了點頭,腦中已經開始搜尋起合適人選了。

隨著徐存與劉勉之的加入,四部五院中最後一個教育院也成功組建。

這二人名望、才學、根腳都立得住,而且僅靠著一個楊時高徒的名頭,就能吸引無數洛學士子前來山東。

……

韓楨很開心,遠在數百里之外的東京城,宋徽宗也很開心。

朱賊被剿滅了。

楊惟忠依舊勇猛,只用了短短一個多月,便平定了朱賊。

治不了韓賊,還治不了一個小小的朱賊?

楊惟忠將在韓楨那裡受的氣,盡數發洩到了朱賊頭上。

荊湖方面,劉延慶正在修建戰船,操練水師,準備再次討伐鍾賊。

原本看似風雨飄搖的大宋,又重新穩固。

但宋徽宗的好心情,並未持續太久。

四月初九。

在金國的慫恿下,西夏撕毀和談盟約,對趙宋邊關武、朔二州發起突襲,沿途攻城拔寨。

宋徽宗大驚之下,顧不得苟延殘喘的朱賊殘部,趕忙將楊惟忠、王淵以及張俊緊急調回秦鳳路,阻擋西夏軍。

正當宋軍全力抵禦党項之時,駐守在雲中的金軍突然襲取了蔚州,當眾將蔚州守將陳詡斬首。

四月十三,金軍兵臨飛狐、靈丘,蠻橫的驅逐應州知州蘇京。

短短數日時間,蔚、應兩州盡數落入金軍之手。

沒了蔚、應兩州作為緩衝地帶,金人可隨時南下,攻打太原。

一旦太原失守,便可馬踏開封。

金人的意圖,宋徽宗知道,朝堂之中的袞袞諸公同樣也知道。

但這個時候,朝中大臣在幹甚麼?

在忙著彈劾譚稹。

以蔡攸為首的蔡黨,攻擊譚稹才具平庸,不足以擔當大任。

最離譜的是,宋徽宗竟然贊同,覺得譚稹舉措乖張,不會辦事,不僅山後五州沒有交涉下來,還惹得金軍犯境,丟了蔚、應兩州。

金人犯境,不去譴責金人,反而將全部過錯推到了譚稹身上。

何其可笑!

與一眾朝臣商議後,宋徽宗下旨,調回譚稹,同時讓駐守大名府的童貫,北上燕京,接任譚稹的職務,同時與金人洽談贖回蔚、應兩州。

是的,用錢贖回蔚、應兩州。

如今宋徽宗面對金人,就一個辦法,砸錢。

至於動武,他哪有那個膽子。

如今整個趙宋,都知金人勇猛,不可力敵。

同時,命張叔夜接替童貫,坐鎮大名府。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鎮守興仁府與應天府的种師道病重,宋徽宗擔心韓楨會趁機攻打興仁府,嚇得趕忙將拖欠的四十餘萬石糧食,盡數交付。

並寫信給女兒趙富金,讓她吹一吹枕邊風。

……

是夜。

趙富金穿著一件抹胸,裸露著白嫩細嫩的香肩,正在為韓楨揉肩。

她力氣小,哪有甚麼手勁可言,捏在韓楨身上完全沒感覺。

但架不住她哀求,韓楨也就老實趴在床上,仍她揉肩。

側著腦袋,愣愣地看著燭火,韓楨大腦飛速轉動。

金人這番動作,顯然是在為南下做準備,何時對趙宋動手,取決於遼天祚帝何時被抓住。

一旦抓住天祚帝,偌大的遼國,才能放心的吞入口中。

“夫君呀。”

猶豫了片刻,趙富金終於還是開口了。

韓楨隨口問道:“怎麼了?”

趙富金咬了咬唇,柔聲道:“父皇今日來信了。”

“伱爹又說甚麼了?”

韓楨明知故問道。

自打前兩日,宋徽宗突然交付了拖欠的糧食,韓楨就知道,宋徽宗是真的慌了。

“父皇讓奴勸一勸夫君,莫要再起刀兵。”

“你怎麼想的?”

聞言,趙富金捏肩的小手一滯,嘆息道:“奴終歸是婦道人家,也不懂這些,夫君自有決斷。”

這番話若是被宋徽宗聽到,只怕會一口老血噴出來。

養了十幾年的閨女,轉眼間就把他給賣了。

韓楨輕輕拍了拍她的小手,說道:“往後你父皇再給你寫信,莫要理會,與悠悠、素衣她們開開心心的頑兒。”

“嗯。”

趙富金點點頭,神色感動道:“夫君你真好。”

“累了罷,別捏了。”

韓楨猛地翻過身,將趙富金摟在懷中。

如小貓一般伏在溫暖的胸膛上,趙富金眨巴著明亮的眸子,興致勃勃道:“夫君,昨兒個奴與悠悠妹妹,又學會了一道糕點製法,明日做給夫君嚐嚐。”

“……”

韓楨笑容一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