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暑往,秋收冬藏。

過了八月十五,日子好似就不經過了。

稍不留神,一兩個月便一晃而過。

陰沉的天空中,飄下陣陣鵝毛雪花,但整個歷城卻洋溢在歡慶的氣氛中。

大街小巷中,彩燈高掛。

行人們撐著傘,逛著市集,臉上掛著笑容,為即將到來的年節添置物件。

今年風調雨順,夏收秋收都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在輕徭薄賦之下,百姓們交了稅,手中還有一筆閒錢。

更何況,農閒時不少百姓應徵修高速公路,賺了一兩貫的工錢。

遠在北方的應州,同樣下起了鵝毛大雪。

一隊潰兵於曠野中策馬狂奔。

潰兵人數只有數百,將一名中年人牢牢護在中間。

昔日高高在上的天祚帝耶律延禧,此刻如同一條喪家之犬。

整個人狼狽不堪,似乎長時間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上,臉頰上出現了數塊凍瘡,讓其看上去格外猙獰。

就在這時,一名親衛高聲道:“陛下,戰馬已到極限,再跑下去馬就廢了,不如歇息片刻。”

“好!”

耶律延禧回頭望了一眼,見沒有追兵的蹤影,便點頭應道。

只是剛剛張開嘴,狂風便裹挾著鵝毛大雪灌入口中。

得了他的命令,一眾潰兵漸漸放緩馬速,在一處背風的山坡下歇息。

翻身下馬,耶律延禧取下腰間水壺,卻發現銀質的雕龍水壺,不知何時出現一個箭孔,壺中的水早已漏光。

親衛見狀,正想遞上自己的水壺,結果水壺中早已空空如也。

耶律延禧一屁股坐在地上,也顧不得什麼皇帝的儀態,抓起地面的積雪就往嘴裡塞。

白雪在口中化開,變為一股冰涼的雪水,順著喉嚨直入腸胃,凍的他不由打了個哆嗦。

“朕悔不聽重德(耶律大石)之言啊!”

耶律延禧仰天長嘆一聲,心中已是懊悔至極。

今歲七月,被俘的耶律大石逃出金帳,並且還帶走了兩千遼國降兵,迴歸耶律延禧身邊。

八月又得到陰山蒙古室韋謨葛失部族的投靠,這讓耶律延禧大喜過望,以為自己天命加身,準備出兵與金決戰,收復遼國失地。

但耶律大石卻毅然反對,覺得遼軍一敗再敗,士氣低落,此時決戰並非良策。

為今之計,該退守遼國在西北的軍事重鎮可敦城。

此地自遼開國以來便受到歷代遼帝的重視,專設有建安軍節度使司,併為遼西北路招討司的駐地。即使在遼末戰亂之中,西北仍然相對安定,有各部軍隊兩萬餘騎,戰馬數十萬匹。

兩萬騎兵,十萬戰馬啊,只需休養生息數年,便可捲土重來。

然而令誰都沒有想到的是,耶律延禧卻在這會兒突然失心瘋了一般,一心要與金人決戰。

九月,耶律延禧率諸軍出夾山,起初戰事順利,有了耶律大石的加入,遼軍一路攻下漁陽嶺,取天德、東勝、寧邊、雲內等州。

南下武州時遇到金軍,雙方在奄遏下水大戰。

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遼軍大敗,被金人陣斬兩萬,俘虜八萬!

耶律延禧也被完顏婁室攆狗一樣,漫山遍野的跑,幾乎是繞著北地與蒙古轉了一個大圈,堪稱自駕遊第一人。

忽地,大地一陣顫動。

“不好!”

耶律延禧面色大變,嗖一下從地上竄起來,騎在戰馬上就跑。

追兵來了!

果不其然,只見遠處出現一大片黑壓壓的騎兵。

數千騎兵奔騰的威勢,讓耶律延禧臉色慘白。

在親衛們的護衛下,耶律延禧卯足了勁,手中馬鞭狠狠抽在戰馬屁股上。

只是戰馬跑了太久,早已筋疲力竭。

強撐著跑出數里後,戰馬再也堅持不住了,前蹄一軟,摔落在地。

耶律延禧也被狠狠砸在凍土之上,雙眼一黑,暈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兇惡的臉。

臉的主人看著他,咧開嘴大笑,露出滿口黃牙,嘰哩呱啦的說出一串女真語。

此人正是完顏婁室。

見他面色茫然,一旁的完顏希尹遼語翻譯道:“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獵人的追捕。”

聞言,耶律延禧頓時漲紅了臉,大怒道:“吾乃遼國皇帝,豎子安敢欺我!”

這群蠻夷,竟將自己比作畜生,這讓他如何能忍。

哪怕他如今被俘,那也是遼國皇帝,理應受到禮遇。

只有皇,才能處罰皇!

這不單單是對對方的尊敬,還是對自己的尊敬。

經過這麼多年,遼國的貴族和皇室,早就已經被徹底漢化了,思維方式與漢人無異。

往往趙宋這邊出了什麼膾炙人口的詩詞,用不了多久,就會在遼國上京傳唱。

然而,完顏婁室卻不管那麼多,獰笑一聲,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這一巴掌,直抽的耶律延禧兩眼冒金星,一股鐵鏽味在口中瀰漫。

“蠻夷,蠻夷!”

回過神,耶律延禧吐出一口血水,喃喃自語。

完顏婁室站起身,大手一揮:“押送回上寧府!”

完顏希尹問道:“斡裡衍,大石林牙向西跑了,是否繼續追擊?”

聞言,完顏婁室搖搖頭:“用不著,大石林牙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他不敢回來。”

“嗯。”

完顏希尹贊同的點了點頭,而後笑道:“如今遼國皇帝被生擒,那幫遼國貴族和降將們,應該徹底老實了。”

“該給宋人一些教訓了!”

完顏婁室遙遙看向南方,冰冷的眼神中,滿是嗜血的殺意。

就在前陣子,他得知自己的兒子,被趙宋的一個反賊打斷了四肢,徹底變成了廢人。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他發誓不會殺了對方,而是會打斷對方的四肢,當作畜生一樣養在豬圈中。

……

……

宣和六年。

十二月二十九,少陽宮大殿內,正舉行首次大朝會。

參加的官員除了各部各院之外,還有從各州府縣趕回益都述職的官員。

偌大的大殿之中,此刻擠得滿滿當當。

因桌椅擺不開,官員們都選擇席地而坐,屁股上墊著一塊蒲團。

殿外大雪紛飛,殿內卻溫暖如春。

八個巨大的銅製火爐,散發出陣陣熱浪。

劉錡靠在火爐旁,只覺整個人暖洋洋的,此刻正睡的香甜。

一旁的聶東見了,偷偷給了他一拳。

吃疼之下,劉錡頓時驚醒,面色責怪的看著聶東,低聲道:“打俺幹甚?”

聶東沒敢說話,狠狠瞪了他一眼。

見狀,劉錡撇撇嘴,見文官還在滔滔不絕的彙報工作,打算再睡一會兒。

沒法子,他實在聽不來這個。

就在這時,老九身披甲冑,大步踏進大殿,朗聲道:“稟縣長,北方急報!”

北方急報?

聽到這四個字,原本還昏昏欲睡的劉錡,立刻瞪大眼睛,整個人無比精神。

與此同時,聶東、韓世忠等一眾將領紛紛色變。

韓楨面色波瀾不驚,語氣淡然道:“呈上來。”

聞言,老九立刻上前,從懷中取出一枚竹筒。

照例檢查一番火漆與字封,又瞥了眼左下角的暗號後,韓楨這才慢慢看了起來。

待看完之後,他將紙條捏成一團,放進袖兜之中,吩咐道:“劉尚書,繼續。”

“今歲一整年,戶部共計收入四千八百餘萬貫,支出三千一百六十萬貫,結餘一千六百餘萬貫,其中糧草、布匹佔據四成。”

四千八百餘萬貫,看著是挺多的,幾乎都快與趙宋持平了,實則廣陵、密州等六處鹽務佔了大頭。

同時還包括趙宋的賠款,以及抄家等雜七雜八的收入。

實際靠收稅的收入,還不足八百萬貫。

沒辦法,山東人口就這麼多,而且去歲還推行了輕徭薄賦,休養生息的政策。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商稅佔比很高,這說明韓楨的努力沒有白費。

等到明年,商稅還會持續增長。

等待劉宓彙報完,韓楨緩緩開口,為明年的發展定下基調:“明歲依舊以農為本,各州府大力發展工商業,但切忌急功近利,而是因地制宜。各部、院寫一份關於明年發展計劃的摺子呈上來。”

“臣領命!”

一眾官員齊齊應道。

該彙報的工作,都已經說完了。

韓楨輕笑道:“先前我承諾過,設立商股制,如今一年結束,到了該分紅的時候了。”

分紅!

大殿中的官員們精神一震,紛紛用期盼的目光看著韓楨。

韓楨目光看向猴子,吩咐道:“楊院長,說一下今年官方貿易商隊的成果。”

聞言,猴子站起身,朗聲道:“今歲貿易商隊總計盈利八千二百九十餘萬貫,其中趙宋、大理、西夏三國的份額,佔據八成。等到明歲海上貿易商隊組建完畢,預計盈利將會翻兩到三倍。”

嘶!

話音剛落,大殿內響起一連串吸氣聲。

八千多萬貫,著實把他們驚到了。

不過如今山東的官員數量也多,更何況其中五成要入內帑府,剩下的分一分,到手也就沒那麼誇張了,可能還不如趙宋的官員呢。

但這還僅僅只是個開始,海貿還沒開始發力呢。

要知道,海上五十國才是真正的韭菜。

正因如此,猴子才幹口出狂言,說預計明年的盈利能翻上兩三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