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微微一咬牙,“算了,嫁妝給你便是,算我大度。”

反正等她的鐘郎被世族聯合推舉為二品衛將軍,她就可以誥命加身,屆時,她還會缺虞聽眠那點嫁妝嗎?

倒是虞聽眠,等寧安王一死,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她也要有命花那些嫁妝才行!

虞聽眠嗤笑:

“妹妹說得不對,不是給我,是物歸原主。”

虞微微不甚在意地擺擺手,急於弄清楚虞聽眠是否也是重生歸來。

但見她收斂情緒,上前一步,脆生生道:

“那妹妹便在此恭喜姐姐了,往後姐姐做了寧安王妃,可別忘了幫襯妹妹。”

說著還不忘死死盯著虞聽眠的表情。

虞聽眠微微頷首,“自然。”

一如既往地寵辱不驚。

虞微微悄悄鬆了口氣,果然,重生的只有她一人。

一場鬧劇,就此作罷。

人群散去,秦氏急忙拉住虞微微的胳膊:

“你那個夢可信嗎?那可是寧安王,十三歲便隨王叔出征……”

虞微微見秦氏又要囉嗦,趕緊出言堵住她話頭:

“哎呦母親,您就等著吧,寧安王再風光,那也是個不能人道的,您忍心讓女兒嫁過去守活寡嗎?”

一想到前世新婚夜,寧安王挑開紅蓋頭,周身的氣息驟然降至冰點,虞微微就不寒而慄。

更何況,寧安王府上雖無長輩,可他那個倚老賣老的乳孃,一進門就給她臉色看,還攥著府上的中饋,當起了半個婆母……

等虞聽眠嫁過去了,有她苦頭吃呢!

秦氏望著女兒,不確定道,“嘖,還是要做兩手準備,母親這就給那小賤人安排兩個知根知底的陪嫁婢女,得找兩個俊俏的,到時候好爬寧安王的床……”

“隨便吧。”

虞微微內心雀躍。

馬上她就可以和心愛的鐘郎成親了,她的鐘郎,溫文爾雅,知情識趣,不比寧安王那個冰塊臉要強千倍萬倍?

另一邊,虞聽眠一回到小院,貼身婢女阿櫻就命人關緊了院門。

望著自家女郎卸下偽裝,懶懶伏上貴妃椅,阿櫻十分熟稔地取來韻梅,撥開遞上:

“哼,虞微微自己和外男私定終身,得了陛下賜婚後又讓女郎去給她善後,簡直欺人太甚!”

虞聽眠接過,嗤笑,“方才又發瘋了,說是讓我去嫁寧安王。”

阿櫻一怔,“啊?虞微微腦子壞掉了?”

虞聽眠不語。

這個結果正合她意。

前世她嫁給鍾家那個草包,新婚當夜,對方就迫不及待跟她表明決心:此生非虞微微不碰。

虞聽眠簡直求之不得!

可日子久了,那個男人終究沒能耐住寂寞,往府上抬了一房又一房小妾,每一個都有虞微微幾分神韻,每一個名字都帶著一個“微”字。

什麼念微,思微,悅微,愛微,虞聽眠也懶得管。

畢竟髒。

也不知這輩子沒了愛而不得,在那樣一個水深火熱的內宅裡,他倆能愛出什麼樣的曠世奇戀來。

且不說鍾家妯娌難對付,就是前世她那個婆母也是個難相與的,前世她嫁進鍾府,婆母為了打壓低嫁的新婦,第二日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她也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就虞微微那個腦子,會如何應對……

至於寧安王,府上乾乾淨淨,倒也不失為另一方淨土。

——

一月準備,中書侍郎家兩位女兒終於在同一日出嫁。

虞聽眠這邊,三媒六聘,紅妝十里,好不氣派,反觀虞微微那邊,鍾家門第畢竟有限,陪嫁也不及虞聽眠,瞧著頗為寒酸。

前世虞聽眠有祖父撐腰,場面上倒是和虞微微不相上下,可如今,虞微微母族是寒門,自然無法給予她想要的殊榮。

虞微微簡直咬碎了一口銀牙!

所以,當虞聽眠從她身側過時,她沒忍住掀開蓋頭,逞了口舌之快:

“姐姐好生風光,真希望過了今晚,姐姐獨守空房時,還能如眼下這般矜傲!”

說罷,她不著痕跡地使了個眼色,虞聽眠身邊兩個容貌上等的陪嫁丫鬟當即心領神會。

今夜她們會守在新房外,待寧安王一離開,她們就會第一時間進新房,記住虞聽眠臉上的失望與落寞,回門時好仔細說與虞微微聽。

虞聽眠不予理會,回應虞微微的,只有兩聲呼氣般輕笑。

前世她不是沒聽過虞微微的遭遇,可她不認為寧安王敢以同樣的方式對待她。

虞微微碰了個軟釘子,滿腔怒火無處發洩,正要繼續揶揄,忽聽身邊的貼身婢女提醒道:

“女郎,姑爺來接您了。”

虞微微急忙放下蓋頭,小聲問道,“確定是朝暮哥哥嗎?他瞧著如何?”

“丰神俊朗,玉樹臨風!”婢女捂嘴輕笑。

“我拒了寧安王,下嫁給他,他一定會好好待我的。”

婢女點頭如搗蒜,“那是自然的,不過……寧安王瞧著……清冷桀驁,不怒自威,似乎並不輸姑爺,女郎,奴婢想不通,你為何要拒了寧安王……”

“說了你也不懂。”

虞微微不再言語,而是在喜娘的攙扶下,和虞聽眠一前一後出了門。

坐上喜轎的瞬間,她的心才徹底落定:虞聽眠,這輩子,你且看我風光吧!

——

成婚之禮,瑣碎且無趣。

虞聽眠前世不喜,今生更是厭煩,奈何在廣陵時,母親曾說過,自己沒能給她生個兄弟依仗,所以她要努力經營自己的聲名與威望。

母親死後,廣陵的姑姑們對她的教導則更為嚴苛,可她又是個隨心所欲的性子,這才造就了她如今表裡不一的模樣。

知書達理對的是王孫貴族,悲天憫人對的是黎民百姓,而直情徑行,這輩子只有兩個人見過。

一個是她的貼身婢女阿櫻,另一個……

屋外的嘈雜聲戛然而止,虞聽眠終於從神遊中迴歸。

一雙精緻喜慶的長靴在她眼前駐足。

紅柱搖曳,喜娘剛要喋喋不休,就被一聲磁沉的命令聲制止:

“出去。”

言簡意賅,好似沾了血腥。

房門輕闔,室內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來不及喘息,蓋頭被猛地掀開,虞聽眠有些惱火,但從小到大的教養,令她可以做到泰山崩於頂而不動聲色。

看來傳聞沒錯,寧安王果然是個冷血冷情的。

她只是蹙了蹙眉,便微微抬起下巴。

入眼是一張皮相上乘、稜角分明、卻難掩煞氣的清雋面容。

虞聽眠不動聲色地對上他的雙眸,卻在其中見到了一抹與他氣質極為不符的狡黠與頑劣。

他唇角輕勾,周身的戾氣不知何時已經沒了蹤跡:

“餓了一天還這麼乖?是給你準備的糕點不合胃口?”

虞聽眠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這一瞧,才發現不遠處的桌案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吃食,每一碟都是她最愛的。

她當即心下了然,寧安王這是做足了功課啊……

看來廣陵處的別院也做不到密不透風,就連她的喜好,都能被寧安王輕易掌握。

她饒有興致地笑了笑,恭敬道:

“妾身謝王爺抬愛。”

“我叫劉茗卿,你喚我名字即可。”男人在她身側坐下。

“女子出嫁從夫,妻以夫為綱,若直呼王爺名諱,恐不合規矩。”

劉茗卿錯愕了一瞬,眼尾隨即挑起一抹促狹:

“我知夫人厭惡繁瑣禮節,所以早早打發了她們,寧安王府安全,夫人完全可以將此處當成第二個廣陵別院,不必拘謹。”

“王爺英明。”虞聽眠不卑不亢。

良久的沉默。

雙肩被人輕輕握住,虞聽眠顰眉,再度對上男人的注視。

他好像對她很感興趣啊?這個兆頭不好……

劉茗卿望著她如臨大敵的模樣,薄唇抿了抿,腦子裡浮現的畫面,是她側臥在廣陵別院的貴妃榻上悠然自得的鬆弛:

炎炎夏日,她的腰間搭著一條薄紗,右手邊放著一碟韻梅,左手執著一卷竹簡。

當然,竹簡上並不是什麼嚴肅文學,而是民間收集的話本子。

讀累了,她會讓阿櫻給她剝一顆韻梅,必須要溜光水滑的,不好看的果子,那是斷然入不了她的口的……

想到這裡,劉茗卿的目光帶著上了幾分探究與希冀:

“不知我這副皮囊,能否入得了夫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