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來的真實感湧入胸腔,姜知渺的喉道發澀,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靜的只聽見撕心裂肺的哭聲,四周的環境聲全都變成了一片虛無。

姜知渺抿抿唇,視線避開地上的斷肢殘骸,撇過臉,抬腳和溫母幾人匯合。

扁擔早已被狼血浸透,又隨著時間被染上一抹暗紅,棒身粘稠的鮮血順著紋路滴答滴答地往下流,無不彰顯了方才經歷了怎樣的一場惡戰。

好在幾人只有幾處擦傷,姜知渺仔仔細細地又檢查了一番後,這才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三小隻被突如其來的惡戰嚇的戰慄不止,一雙雙黑葡萄大的眼睛裡滿是惶恐,明淮緊繃著身子,怯怯道:“阿姐,結束了嗎?”

姜知渺俯身揉了揉他柔軟的呆毛,聲輕,但具有安全感:“結束了,終於結束了。”話落,她的目光又掃向不遠處。

饒是在雲棲宗外出試煉時也沒死這麼多人,也許是她境界不高,接觸到的秘境等級不夠,但一下折去十分之一的人數,付出的代價確實太大了。

之前有人說起北號山的傳說大多數人也就當個笑話聽了,雖說有些忌憚,但到底是不以為意,誰知道,就這麼巧,山裡真有狼,還給碰上了,這不是作孽嗎這是!

姜知渺慢慢收回手,重重嘆了口氣,可嘆命運弄人,早先一群人有說有笑的想達到甲級貢獻值兌換獎賞,如今,卻有人永遠地留在了北號山,真是人生無處沒有意外。

看著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永久的逝去,姜知渺的感觸比上次踩踏事件的感觸更深。

不過她也很疑惑,既然都知道北號山的傳說,為什麼官府的人不派兵清除山裡的惡狼?若是有所行動的話,民生不就能得到保障?哪還會出現這麼大的傷亡。

都是群吃乾飯不幹事的,沒有憂患意識,北號山遲早會出事,他們也就是湊巧碰上了,往後呢?

且不說這山內的惡狼有沒有清除完畢,一直坐視不管,往後只會造成更大的傷亡。

姜知渺腹誹不止,目光轉向幽深山林處時,對少鹹城知府的怨氣又多了一分,說的倒好,為民作主,這就是作的主,作的好主,作的好一手死吧。

徐有容覺得這一刻的姜知渺很陌生,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臉上全是一片陰鷙之色。

見狀徐有容一步跨過去,拽住她的手腕,緊盯著她的臉:“渺渺,你,你沒事吧?娘知道,第一次殺死那麼多狼,心裡肯定有些不適,不過你別怕。”

“娘,你溫姨他們,明珠明淮還有景明,我們都在這陪著你呢?你不要怕,不要怕。”

渺渺之前倒是殺過兔子和野雞,但那都是作為食物宰殺的,這麼多狼,還死了這麼多人,莫說旁人,就是她都怕的不行。

方才那麼多狼一擁而上,她又沒能幫上什麼忙,她這個娘做的實在是太失敗了。

思及此,徐有容緩緩垂下頭,眼底劃過一絲水意,再回眸時,水意已佈滿眸子,她晃了晃姜知渺的手,囁啜道:

“渺渺,你,你不要嚇娘啊,娘膽子小,可經不起嚇,你到底是怎麼了,快和娘說句話啊。”

姜知渺被這哭聲嚇得清醒了過來,垂眸望向來源處,只見徐有容的眼尾都已哭的醺紅。

她抬手,輕輕擦掉她的眼淚,緩緩地搖了搖頭,無奈道:“娘,我沒事,就是想事想的出神了,你別哭了,我一點事兒都沒有。”

“我剛才就是在想為什麼官兵不把山內的惡狼剷除,反而留下這個惡患,我沒事,真的,一點事兒都沒,你不信你摸摸,我可好了,好的不得了,快別哭了吧。”

徐有容得了回覆,用手抹了抹眼睛,拭去淚水,扯出一個淡笑:“真的?”

姜知渺迅速點了點頭,嘴裡一口一個真的,看她確實不像有事的模樣,徐有容這才止住了淚。

她就是怕,怕孩子被嚇傻了,既然沒事的話,那她就放心了,還有心思故作鬼臉,那應該是真的沒事了,見狀徐有容舒了口氣,如釋重負。

三小隻見她哭了,忙不迭地圍上前安慰,奶聲奶氣地使出渾身解數,那古靈精怪的模樣,看的幾人喜笑顏開。

但是很快,姜知渺又心裡一緊,此地血腥氣太重不宜久留,若徹底將惡狼剷除殆盡倒還好,就怕它們身後還有狼群支撐。

狼可是一種很記仇的動物,若真是如此的話,那此刻的他們就如同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她忙收斂起笑意,囑咐溫母幾人將板車固定好。

隨即就甩開腿朝著王武身邊跑去,此地不宜久留,眼下離去的話,剩下的人就還能活下去,既然已經摺進去這麼多人了,沒必要再增加傷亡。

地是猩紅色的,鐵鏽味湧入鼻腔,姜知渺蹙著眉,很快就到了王武身邊,見他面上一片悲慼之色,再看向地上躺著的人身上的官服,瞬間就明白了緣由。

但眼下不是感傷的時候,他們的命可都在他手上捏著呢,她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姜知渺定了定神,開口說道:

“大人,此地血腥氣太重,若是再引來惡狼的話,只怕是又得折去一些人,才經歷了一場惡戰,要是再來一次的話,人力、物力都供應不上。”

“雖說這是最壞的打算,但這麼多屍體擺在這,不能不早做打算啊,現下離開此地才是上上之道,大人,快下令吧!”

距離惡戰結束已經有一會了,多留一刻,危險就多一分,且不說是否能引來惡狼,這北號山這麼大,有些嗜肉動物也不足為奇。

要是再引來些野豬、老虎什麼的,只怕是剩下的人都不能全須全尾的離開了。

王武聞言,當即回了神,她說的對,死了這麼多人,血腥氣太重,若是再引來狼的話,那這麼多人的傷亡又有什麼意義。

現下的當務之急就是趕緊離開,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看著弟兄破敗的身體,王武漆黑深邃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愧疚。

他攥緊拳,指尖陷進皮肉,刺破錶皮,血順著手掌的紋路流下,算是他對不起他們,不能給他們留個全屍。

一瞬後,王武驟地鬆開手,附身卸下他腰間的荷包,不忍地別開眼,盯著姜知渺沉聲道:“你說的對,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