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安格爾和密婭穿過狹長窄道抵達地窖門口時,第一眼便看到了之前用探察之眼看到的女人與小男孩。

如今,那女人還是“少年”的模樣,在牆角一隅,擋著背後的小孩。

“你們是誰,想要做什麼?”這是相當清亮的“少年”音色。

看來這女人不僅變裝厲害,連聲音都能改變,這讓她的偽裝能力更加的完善。

“哥哥,我怕。”穿著英雄裝的小正太,在少年背後澀澀發抖,直到靠著牆,有了支撐,才稍微好一些,但顫抖的依舊很厲害,尤其是那拿著小木劍的手。

“別怕,有哥哥在,我不會讓他們欺負你的。”已經入戲的少年,眼裡既有著倔強與少年意氣,也有著故作強硬後的退縮。

在這“哥倆”一說一和時,慵懶的聲音傳了出來。

“小朋友,別在繼續靠牆下滑了,也別故意顫抖想用劍觸碰櫃子後的機關,不乖會被鞭子抽的唷。”

毫無疑問,這樣輕佻的說話方式,必然是多克斯。

多克斯話落之時,少年與小孩臉色同時一變,那少年毫不猶豫的道:“加快速度,我來擋著他們。”

小男孩也不演了,直接蹲下,拿著木劍就想往牆角櫃子背後的縫隙裡塞。

如果此時移開櫃子,可以看到櫃子背後的牆壁上,有一條被繃的緊緊的線,只要木劍一劃,這條線就會斷開。連線線的另一頭,則是暗中的排弩機關。

線,同時還連線著牆的縫隙,似乎這牆背後也有端倪。

不過,小男孩正想將木劍塞進去切斷那條線時,突然驚恐的大叫一聲,猛地坐在地上,然後想往後縮,但他就在角落,後縮還是牆。

驚恐未絕,小男孩顛顛的爬了起來,想要遠離這裡。

少年本來正擋在最前方,一副要捨生取義的模樣,此時聽到小男孩的驚叫,卻立刻回過頭:“科洛,怎麼了?”

“有,有有……有鬼,有鬼!媽媽,櫃子後面有鬼,我看到了,黑黢黢的縫隙裡藏著眼睛,它瞪著我!”

小男孩科洛,此時也顧不上稱呼,直接叫出了“媽媽”,點明瞭他們的關係。

“鬼?”少年一開始還沒理解,倏地,臉色一變,轉頭看向對面幾位老神在在的男子,“是你們做的?你們是巫師?”

沒人回答她,因為此時,安格爾與密婭已經走進了地窖。

安格爾沒有第一時間去看對面的兩母子,而是轉頭看向多克斯:“你是不是被茉笛婭影響了?動不動就要用鞭子。”

多克斯滿臉不正經的說道:“不乖的小朋友用鞭子抽,不是很正常嗎?最好還是帶刺、帶放血溝的那種。”

安格爾:……他是瘋了才和多克斯正常談話。

安格爾懶得再和多克斯多說,看向了對面的倆母子:“一個是變裝高手,一個小小年紀就能演戲,不愧是母子,這種偽裝的天賦一脈相承。”

安格爾的話,讓他們臉色更加難看。

小孩畢竟是小孩,之前演戲的確老練,但被“鬼”一嚇,就破了膽,抱著母親的大腿發抖。

感受著兒子的顫抖,作為母親的“少年”,強行按捺住恐懼,用冷靜的語氣道:“我看到了密婭,你們是白鱷冒險團的靠山?”

安格爾沒有作答,少年卻是預設自己說對了。

“白鱷冒險團的確和我們有仇,但最初是你們先動手,還搶奪了我們的戰利品。”

密婭此時有些忍不住了,開口道:“你果然是英雄小隊的!我們才不是先動手,那是你過界了!”

“怎麼,又想說包場論了?我就問你,黑龍冒險團、山貓小隊、廢墟守衛小隊,他們也經常在第三區活動,你們敢惹嗎?”

“他……他們跟你們不一樣!”

一陣冷笑:“有什麼不一樣?只是他們比你們強,你們不敢動手罷了。”

密婭:“就算如此又如何,弱肉強食本身就是這裡的規則。”

“這裡只是一片廢墟,沒有任何規則,只有人心與底線。所謂的規則,只是包藏的藉口。”少年依舊冷笑著:“而你們白鱷冒險團,就是沒有底線,用自以為是的規則,坑殺蠶食了不知多少冒險團,你們遭到報應也是活該。”

“報應?”多克斯有些玩味的重複著這個詞:“白鱷冒險團的報應就是你們英雄小隊?”

“英雄只存於心,給自己設定一個底線是我們小隊的宗旨。我們根本不屑報復他們,是他們自己主動找上門來,最後他們輸了,我們也沒有趕盡殺絕,因為這是作為英雄的底線。戰鬥時刀劍無眼,但戰鬥結束後,只要還有一口氣的,我們都放過了。否則,你以為密婭是怎麼活著的?”

多克斯:“然而,白鱷冒險團最終還是團滅了,不是嗎?”

“在這裡,遵循弱肉強食的人,一旦失勢,必然遭到反噬。將他們殺盡的,是其他冒險團,與我們無關。”

密婭:“明明是你們小隊指揮他們做的,而且,你們還引了巫目鬼來害我,將我僅剩的兩位隊友也害死了!”

密婭的話剛落下,多克斯就無語的捏了捏鼻樑,這小妞是不是忘了之前她自己說的,是她賣了兩個隊友,也就是說,直接死亡原因是你造成的啊!

“我們不屑這麼做,而且你說的巫目鬼是什麼,我都不知道。信不信隨你!”話畢,少年便不再吭聲,而是用謹慎的眼神盯著眾人、

雖然這位是變裝與演戲能力都很強的女人,但這畢竟只是普通人的技藝,安格爾等超凡者,甚至都不需要動用真言術,只需要感知情緒波動,就能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英雄小隊沒有對白鱷冒險團動手,反倒是白鱷冒險團自己找上門,輸了以後,別人也沒殺俘,還放走了剩餘的人。

當然,密婭雖然撒了謊,但她說的大部分是沒錯的,她站在了白鱷冒險團的立場上,她將“恃強凌弱”與“包場”視為理所當然,在這種立場之上,英雄小隊動了他們的蛋糕,他們怎麼能忍。

不過,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白鱷冒險團顯然是活該。

至於英雄小隊,是好是壞也不能評價,說是每個人都有底線,但底線是可以變的,而且沒人知道你的底線變沒有變。這種唯心之論,聽聽就罷了,話術而已。

“行了,你們的事,我們大概瞭解了。我們也不是白鱷冒險團的靠山,我們只是借密婭來尋找你們。”安格爾這時出聲道。

聽到對面疑似超凡者不是白鱷冒險團的靠山,少年表情稍微放鬆了些,他們英雄小隊在第二區與第三區都還算有名,且交惡的極少。白鱷冒險團是少有的仇家,只要對方與白鱷冒險團無關,那她們應該還有機會活下來。

安格爾說完後,看向密婭:“現在確認她是英雄小隊的成員了,你可以走了。我答應你的事不會忘,在你踏出地窖門口的那一刻,防禦術會生效,持續時間六個小時,只要你不繼續在廢墟逗留,護你活著離開是沒有問題的。”

雖然密婭做了很多讓安格爾看不慣的事,還有她的立場也讓安格爾不喜,但這些都只是小事,且與他無關。看在密婭身上的確存在進入地下迷宮的線索,且對方也帶著他們找到了英雄小隊,那安格爾就會履行諾言,放她安全離開。

“你,你們不是來殺死英雄小隊的人嗎?”密婭聽到安格爾的話後,卻是有些不敢置信,她一直以為眾人被她的講述打動了,來找英雄小隊麻煩的。可現在聽安格爾的意思,她似乎理解錯了?

“殺與不殺,這都與你無關,你的作用已經沒了,讓你走你就趕緊走,別礙著我們眼。”說話的是多克斯,他說完還看向安格爾:“你還為她釋放防禦術,真是浪費,她靠賣隊友都能逃出第三區,我就不信,她沒有防禦術就離不開了。”

安格爾沒有理會多克斯,而是繼續看著密婭。

哪怕安格爾的眼神沒有任何殺念與惡意,但密婭還是覺得背脊隱隱發寒。而且,在安格爾的注視下,她產生了某種預感,如果此時不走的話,或許她就永遠走不了了。

密婭僵硬的點點頭:“我現在就走,現在就走。”

話畢,密婭慢慢退後,當她離開地窖門口的那一刻,一道發著淡淡光芒的防禦術從天而降,直接籠罩在密婭的身上……

此時,地窖裡。

“用在她身上真浪費,還不如給卡艾爾加持一個防禦術,免得拖我們後腿。”多克斯嘀咕道。

“你在和我說話的空隙間,已經足以給卡艾爾加持防禦術了。”安格爾一臉“你都沒加持,拱我作啥”的表情。

卡艾爾莫名被拉入話題,他趕緊擺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有防禦術的魔紋皮卷。”

沒人理會卡艾爾,因為卡艾爾本身就不是話題的焦點,他只是“舉個例子”中的沒有任何感情的“例子”。

這時,黑伯爵突然開口道:“我以為你是聖光行走者那老頭一樣的學院派,沒想到,你的心切下來,也是黑的。”

安格爾不想說閒話,也不知道黑伯爵的意思,只是隨口打了個忽悠:“黑與白,都有存在的價值。”

倒是多克斯很好奇的問道:“黑伯爵大人,為什麼會這麼說?”

黑伯爵意味深長的道:“不給防禦術,如你所說,那女人活下來的機率還很夠。但給了防禦術,那女人就不一定活的了了。”

多克斯細細一品,立刻明白了黑伯爵的意思。

人心思變,人心也逐利與貪婪。

最初,密婭說不定真的是想逃出廢墟,可現在有了防禦術,她會不會生出其他想法呢?那些危險的禁區,可是有不少她認為的寶藏。

只要心思起了變化,那麼密婭就不一定能走出遺蹟了,貪婪是原罪,會吞噬掉她逃離這裡的機會。

多克斯拍了拍安格爾肩膀,佩服道:“在皇女城堡的時候就覺得你有點蔫壞,果然沒看錯,你把玩人心還挺有一手的。心幻學的不錯呀。”

安格爾沒有做任何解釋,好事變成壞事,壞事成為好事,其實在日常生活中也很常見,就像高尚與卑劣一樣,只是一念之間,去做出選擇即可。

密婭需要做的,只是一個簡單的選擇題。

至於她選什麼,安格爾不關心。

比起密婭,安格爾還是更關心能通往地下迷宮深層的真正入口,以及那堵牆背後到底藏了些什麼秘密。

思及此,安格爾看向了對面的母子。

見安格爾看過來,作少年打扮的女人正要開口,便感覺眼前一陣恍惚,彷彿有七彩的顏色在變化,最終形成一個漩渦,將她的意識直接拉入了漩渦之中……

面對密婭時,因為怕干涉預言術的關係,安格爾沒有在她身上動用太多超凡之力,一句一話都是問出來的。

而現在,找到了英雄小隊的成員,那就不用擔心超凡干涉了,直接詢問就行。

至於其他,譬如他們母子的故事,只要與目標地無關,那就沒必要在意。

被拉入魘幻之中的“少年”,終於在幻霧之中,呈現出了她的真實面貌。是一個約莫三十歲的女人,面板白皙,但面相平平無奇,眉毛甚至淡的都快沒有了,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白板。大概這也是為何她變裝什麼,就像什麼的原因吧。畢竟,在白板上作畫,比在彩圖上作畫要更加的清晰與明顯。

“你叫什麼名字。”安格爾輕聲問道,這也是在測試魘幻是否侵入成功。

女子呆呆的道:“馬秋莎,或者卡米拉。”

“兩個名字?”

“馬秋莎是我父母為我取的,卡米拉是我使用時間最長的名字。”

簡單來說,這女人變次裝,就要換個名字,長時間的變裝,父母取的名字反而變得越來越陌生。反倒是常用變裝的名字,逐漸取代了她的真名。

這算是職業良心,或者說,職業悲哀。

“那我叫你馬秋莎吧,接下來,我會問你幾個問題,但你要記住,你不僅要回答我的問題,如果某些答案還有更多延伸,無需我問,你也要全部闡述。”

安格爾先打了個預防針。

馬秋莎依舊是木木的狀態,對安格爾點點頭:“好的。”

“那開始了,第一個問題,你們英雄小隊是否掌握一條地下通道,它在哪裡,如何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