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0節 火柴人

說是木頭人，其實也不對。因為它只有竹節一般的四肢，沒有明顯的頭部，也沒有脖子。

更像是一個由五根棍子組成的大號的火柴人。

一根棍子是身體，其他四根棍子則是四肢。

且不提這個“火柴人”外形的特異之處，單單說它的反應，卻是讓安格爾有些迷惑。

他轉過身，乍然間，看到近處有個火柴人，該感到驚訝的是他才對。怎麼，現在變成那火柴人嚇的四肢發顫了呢？

是的，火柴人此時的四肢，也就是它的四根棍子，從硬邦邦變成軟趴趴。就像是一個跳到半空中的“大”字，四肢都變成了波浪紋，驚嚇過度的模樣。

被“嚇”到的火柴人，開始揚著波浪般的雙手，做起了小範圍的圓周運動。

並且空氣中發出一連串顫抖的“啊”音，顫音一開場就達到了高點，然後開始下滑下滑……

最後，隨著火柴人的身影消失，聲音也跟著消失不見。

看著眼前重新迴歸空寂，安格爾的思緒其實依舊沒反應過來。

它……什麼時候出現的？

還有，它又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怎麼離開的？為什麼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就像是憑空出現，憑空消失。

以及，最為重要的：它是誰？

明明已經現身，且跟在他的身後，他卻完全沒有察覺到對方的存在。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它在面前跑，安格爾甚至會覺得這是一個高明的幻術。

現在確認，對方是真實存在的，只是擁有強大無比的隱匿能力。那麼，它的身份似乎已經呼之欲出了。

“它是木靈？”安格爾轉頭看向智者主宰的方向。

智者主宰此時還怔楞著。或者說，所有看“直播”的觀眾，以及現場另一位圍觀群眾卡艾爾，都像被施加了定身術一樣，定格在原地。

雖然一開始只有智者主宰和卡艾爾看到了木靈，但隨著卡艾爾在心靈繫帶裡的述說，以及安格爾轉身發現火柴人後，重新啟動了幻境更新，所有人都看到了剛才那一幕。

好半晌後，智者主宰才回過神來：“它，你……你是怎麼將它叫出來的？”

“我什麼都沒做啊。”安格爾一臉無辜：“它真的是木靈？”

智者主宰沉默了片刻才點點頭：“是。”

他其實相信安格爾什麼都沒做，因為他可以透過魔能陣，直接觀察安格爾的動向。安格爾的確什麼都沒做，只是在那裡說了一堆似是而非的感性之言。

而這種感性之言，在智者聽來，除了好聽之外，一無是處。

但奇怪的是，木靈居然真的出現了，而且還小心翼翼、亦步亦趨的跟著安格爾走了一大段路。

要知道，就算智者主宰來懸獄之梯找木靈，木靈都不會主動跟著智者主宰。一來是膽怯，二來，它會擔心，自己一離開‘舒適區’，智者主宰就會把它強行帶出懸獄之梯。

智者主宰沒有做到的事，安格爾卻是做到了。而且，木靈甚至主動踏出了舒適區，隨著安格爾前行。

如果，安格爾當時沒有回頭，說不定木靈會一直跟著他離開懸獄之梯。

這簡直讓智者主宰不可想象。

他這次開出所謂的“加分條件”，根本就沒想過這群人能完成。在智者主宰看來，他們有九成九的機率，找不到木靈；就算找到了木靈，帶走木靈的可能也微乎其微，甚至低於百分之一。

可現在事情有了意料之外的走向。

他們不僅真的找到了木靈，甚至，差一點就將木靈帶出來了。

怎麼做到的？真的只是靠一張嘴嗎？可是，那些話也沒有多好聽啊，別說觸碰到心靈，一些騙子的話術，都比這些語錄更動人。

還是說……他有些太脫離實際了？其實，木靈真的很吃這一套，它不喜歡優雅的謳歌，更聽得進去這種滿是技巧的話術？

可是，仔細去想，又覺得有些不對。因為他這麼多年，並沒有教木靈太多超凡知識，反而教了木靈很多對世界的認知。

這種認知，是更偏向思考性的。智者主宰為了啟迪，還給木靈帶了很多的書本，絕大多數都是凡人的書籍。

因為培養對世界的認知，絕對不能只讓木靈看一面，而是方方面面都要照顧到。所以，智者主宰在挑選書籍的時候，根本沒有做太多篩選，這些書籍無可避免的，有優雅高尚的，也有庸俗低下的。

從這其實也可以看出，智者主宰是真的打算將木靈當做是接班人來培養。不會直接灌輸定義，而是讓木靈自己思考，然後在與他進行思維的辯證。

很多認知，是越辯才越明。

在辯證的過程中，智者主宰自然也瞭解了木靈的閱讀取向。

這些書籍中，其實存在不少類似心靈語錄的書。但木靈對這些書，完全不感興趣。木靈更感興趣的型別，全是圍繞“貴族”這個話題的，無論是記錄貴族的禮儀、權謀鬥爭、甚至貴族小姐的愛情故事，都是木靈感興趣的。

從這來看，木靈對陽春白雪的熱愛，超過了下里巴人。

這樣的木靈，怎麼會被安格爾幾句話就給打動了？

智者主宰是真的沒有想明白這件事……或者說，安格爾在暗中做了什麼？威脅了木靈？

可安格爾回過頭，木靈就被嚇到四處亂竄。對木靈很瞭解的智者很明白，這完全是木靈的本能反應，並沒有看出有威脅的點。

更像是木靈自己主動出來跟著安格爾，然後猝不及防被嚇到了的樣子。

“你是在暗地裡做了什麼嗎？”智者主宰還是不相信安格爾什麼都沒做。

安格爾一臉無語的道：“我能做什麼？明明被嚇到的是我，怎麼變成我做了什麼？”

智者主宰：“你既然什麼都沒做，那你是怎麼知道，木靈就藏在這裡的？”

“我以為，加分條件只是找到木靈，並將它帶出來，過程與手段不限。”安格爾：“沒想到，找到木靈的方法，也要報備？”

安格爾這番話，其實還有未盡之言：要結果，那就給你結果，手段你就別管。可如果你又要手段又要結果，那為何不一開始就說明？因為很多時候，使用的手段涉及到個人隱私，私人能力，如果要說出來的話，他根本不會動用這些手段。

智者主宰也知道自己有些理虧，但他又不想收回自己的話。

他甚至想過，要不乾脆以勢壓人？畢竟在自己的地盤，這些人又只是普通的巫師……

不過，他已經認定，安格爾的身份背景都不簡單。如果真被他們逃出去的話，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權衡再三，智者主宰道：“我知道你們的來意，也知道你們要去遺留地，我可以與你交換遺留地的情報。”

安格爾挑了挑眉：“你不是說，我不是諾亞一族的麼？既然我不是諾亞一族，那麼我對遺留地的情報需求也不是那麼大。智者主宰覺得呢？”

安格爾這話說的也沒錯。

智者主宰基本已經確認，安格爾不是諾亞一族。既然不是諾亞一族，那麼他來這裡的目的，真的是為了遺留地嗎？

而且，智者主宰知道一個隱秘。

遺留地不是誰都能進的。如果誰都能進，智者主宰早就親自進去的。

能進去的，只有身負諾亞血脈，以及得到認可的人。

這裡所說的“得到認可”，可不是說諾亞一族的認可，而是得到製造遺留地的那位認可。也即是說，要麼是得到奧古斯汀的認可，要麼是得到瑪格麗特的認可，只有這二位的認可，才有辦法進入到遺留地。

而安格爾，顯然不可能得到那兩位的認可，他也不是諾亞後裔，那他對遺留地的需求的確沒有諾亞後裔來的大。

考慮到這一點，智者主宰還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利誘了。

沉吟片刻，智者主宰再次開口：“那你想怎麼交換？”

智者主宰的開口，讓眾人都有些意外。因為他的開口，意味著他讓步了，也意味著他認同了安格爾的話。

同時，這也表明了一件事，智者主宰認可安格爾對遺留地沒有太多需求。

換言之，遺留地對於非諾亞一族，都沒有太大的作用。

雖然這種走極端的概念等價很容易出現謬誤，但結合當前的情況，以及智者主宰那非必要絕不退讓的性格，基本能確認，這兩種概念平等調換是正確的。

安格爾自然也能想到這一步，他面上不顯，但心中卻是有些失望。

如果遺留地真的只是為諾亞一族設定的，那麼，魘界的那堵牆背後，豈不是永遠也進不去了？除非，他帶上諾亞後裔？

安格爾在沉凝的時候，一旁的黑伯爵心中卻是咯噔一聲響。

如果遺留地對安格爾沒有任何意義，那他會不會選擇不再前行？雖然到了這裡，距離遺留地已經很近，哪怕不需要安格爾，說不定也能找到遺留地的位置。

可是，“鑰匙”還在安格爾手上！

黑伯爵甚至到現在都沒有看到過鑰匙，只知道是一把極其特殊的鑰匙。在紅劍多克斯的敘述中，除了安格爾外，沒有其他人能打造出來，且它的使用方式也極其特別，還需要安格爾來操作。

如果多克斯說的人是其他人，黑伯爵不會相信。但他所說的是安格爾，那這件事就要慎重了。

安格爾作為研發院的成員，其必有一技之長。從之前一路上安格爾的所作所為可以看出，他絕非是靠運氣進入研發院的，在附魔學上，他足以稱之為鍊金大師。

所以，安格爾是有這樣的實力與底氣說出，鑰匙只有他能煉製，也只有他能去開啟遺留地。

如果此時安格爾放棄了對遺留地的尋找，這對黑伯爵而言，可不是什麼好訊息。

畢竟，代入安格爾的視角，他完全沒必要作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還有，黑伯爵也很認清他們的立場，他們是中途強行加入的，此前有共同利益，那安格爾可以對他們加入視而不見。但現在，沒有了共同利益，安格爾很大可能會放棄對遺留地的尋找。

而一旦安格爾選擇放棄，這次的行動必然失敗。

直白點說，安格爾是鑰匙煉製者、持有者、且進入遺留地必須的開門者；而卡艾爾是鑰匙的真正擁有者；紅劍多克斯可以算作護航者。

他們三人，完全可以讓這次的探索無礙進行。

而黑伯爵和瓦伊，就是這次遺蹟探索的“掛件”，有他們會比較輕鬆，但沒他們也無妨。

可現在，問題變了。鑰匙的擁有者、鑰匙的持有者、以及護航者，都無法得到遺留地的利益，反倒是半途加入的“掛件”能得到最大利益，換成任何人，大概心裡都不會好受。

以己度人，黑伯爵十分擔心，安格爾就此決定回頭。

最為重要的是，黑伯爵對於遺留地的需索，從一開始的無所謂，到了現在的必然要去。

那是諾亞先輩的遺留地，說不定留有對諾亞一族有至關重要的東西。

黑伯爵已經將遺留地當成短期內最大目標，他不可能放手。

可以說，對智者主宰的這一席話有最大反應的，不是安格爾，是黑伯爵。

黑伯爵知道自己現在必須要做點什麼，至少要給安格爾表示，就算遺留地沒有對你的利好，他也會想辦法補足安格爾的收益。

思及此，黑伯爵開口道：“智者主宰要交換，起碼要擺出交換的籌碼。我和別人做交換，都會亮出能給予的條件，譬如進行技術的交流，傳承一些獨創的秘術，或者其他有價值之物。你什麼都不說，就想交換，是不是想的太好了？”

黑伯爵看似在和智者主宰對話，但他真實的想法，安格爾還是領悟到了。

因為之前安格爾就恭維過，黑伯爵的分身秘術很厲害。當時黑伯爵也說了，可以與他交流。

只是，當時他們誰都沒放心上，秘術這種東西，怎麼可能真的說交流就交流的。

但如今，黑伯爵直接點出要做交流，還是獨創秘術，顯然就是在暗示安格爾，與之前他們的對話呼應。

安格爾一開始還沒明白黑伯爵為何要突然這麼說，但結合現在情況一想，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黑伯爵以為安格爾與他已經沒有共同利益了，所以，才急忙表達補償嗎，示意安格爾不要中途放棄。

但黑伯爵卻並不知道，無論智者主宰說不說那番話，他其實都會去遺留地。

他從頭到尾在意的不是遺留地的東西，而是遺留地的格局。這能讓他對應魘界，給他一個大致的概念。

不過，安格爾也不會拒絕送上門的好處。

安格爾很清楚，對於黑伯爵這種巫師來說，接受有時候比拒絕更有用。比起情誼，他們更相信利益。

“對啊，黑的這點我贊同。你都不擺條件，我如何和你交換？”安格爾回道。

黑伯爵和安格爾都是藉著智者主宰，和對方說話。等於說，智者主宰成為了中轉的媒介。

智者主宰其實也覺得他們對話有點怪，但真要說哪裡怪，他也說不上來。

到了最後，智者主宰也沒有想明白，索性暫時放下，開口道：“我不知道你想要什麼，但是，如果你想在知識與技術上與我交流，我可以與你交流，我也可以將我的手札借給你翻閱。”

“但前提是，你的回答是真實的。”

頓了頓，智者主宰再次問出了最初的那個問題：“你是如何發現木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