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徐徐降下。

男人的脸颊由模糊到清晰,像极具美学价值的胶片影像,在视野里一帧帧浮现,祝夏怔怔地看了几秒钟。

今天开车的是陈绍,他能成为贺连洲的助理,察言观色本事不可谓不强。

加之上次拍卖场蔡叔给他介绍祝夏,那积极的态度让陈绍知道祝夏是不同的。

陈绍动作利索下车,绕到后侧给祝夏开门。

祝夏脑子神速运转,琢磨利弊。

贺连洲久居高位,是人人敬畏的掌权者,周围全是奉承、臣服他的人。

若是有一个不顺从他的人,他估计会觉得……嗯,很新鲜很特别。

祝夏不愿特立独行,她要同流合污。

况且袖扣的事情还没解决,可以顺道问问。

于是,祝夏端着礼貌的笑容道了声谢,遵从高位者的热心肠。

陈绍回到驾驶座启动车子。

千万级豪车车厢宽敞,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雪松木质香和檀香,基调雅致,清新自然,是晨曦般的澄净感。

祝夏微微靠着舒适的真皮椅背,偏头看向贺连洲。

男人姿势随意地叠着长腿,窗外偶有光晕掠过,斑驳光影间,他肩背线条硬挺,就像是笼着冰冷黑雾的孤屻。

深不可测,难以揣度。

乏倦的脑子加上相似的环境,回忆不受控制般跳出来。

在一起的某段时间,他忙于家族企业,她学业繁重经常挑灯夜读。

他们明明都忙得不可开交,却总能挤出时间见面。

两人碰面,他让困倦的她休息,她就顺道拉着他小憩片刻。

坐车的时候,升上车子挡板隔绝前后。

后座空间充沛,她直接躺下枕着他大腿沉睡,脸朝着他小腹方向。

而男人慵懒靠着椅背,阖着眼,大手扶着她的脑袋,长指还时不时撩起她几缕发丝把玩。

年轻男女,干柴烈火。

昏黄暗淡的光影无端增添几分旖旎暧昧,情到深处,他们有回差点在车上乱来。

这人颇有手段,即便隔着衣料,也能将她缠磨得毫无招架之力……

祝夏耳根发热,连忙掐了把自己的虎口。

Delete!

删除!

车子行驶一段路程,她屏蔽少儿不宜的记忆,正了正色,温声告知地址:“油尖旺区漾日居,谢谢。”

“祝医生不用客气,应该的。”

陈绍恭敬说完,稳当扶着方向盘,没有改变路线。

贺先生本来就会路过漾日居。

祝夏望向车窗外,是回家的必经路。

她眉梢放松,拿出手机,黑暗里腾起一抹亮光。

贺连洲侧目而视,屏幕冒出的浅光自下而上照亮她白净的面容,相当刁钻的角度,却难掩她随遇而安的心态。

祝夏打开ins,想拿照片问贺连洲袖扣是不是他的。

她点进私信页面,指尖忽而一凝。

消息旁边有一个小圆圈,里面是一个复选标记,表示消息已读。

已读却不回。

他还在用这个账号?

余光瞟向清贵冷峻的男人,祝夏否定此想法。

他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玩无聊的app。

估摸是别人盗号了。

短暂的静默,祝夏出声问:“你是不是丢了枚袖扣?”

贺连洲缓缓撩起眼皮:“嗯?”

“这个。”

祝夏把手机递到他眼前,让他看照片。

贺连洲轻描淡写睨一眼,目光又落在她脸上:“在哪里。”

祝夏收回手机,“在我家。”

贺连洲唇畔微勾,嗓音裹挟了缕漫意:“我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家。”

呃,好问题。

祝夏没想出完美答案,迟疑三秒,避重就轻地回答:“它上面刻着ZX,同事误以为是我的就交给我了。”

贺连洲伸手松开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露出性感的喉结和锁骨,“依你所言,刻了你名字就都是你的所有物。”

祝夏:“……不是。”

这男人怎么断章取义,等等,刻了你名字?

他说ZX是她的名字?

祝夏诧异地看着他。

男人目光凝着她,眸间是深邃的黑,像深不见底的渊。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半晌,画面仿佛被定格住。

空气沉寂,四目交织,祝夏察觉到某种道不明说不清的东西正在滋生。

喉咙有些发干。

她不露痕迹地将视线往下移,停在他袖口,想探究探究,但好奇心仅三秒。

前面还有‘依你所言’四个字。

有条件的假设。

贺连洲见她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不咸不淡问:“打算什么时候还我。”

璀璨灯火点亮这座经济腾飞的港岛,祝夏侧头望向窗外,路灯下聚满了飞虫。

飞蛾扑火,每一次奔赴都写满了孤勇。

听闻,她收敛眼睑,转回头看他:“等下你有时间吗?就耽搁你五分钟,我回去拿东西下来给你。”

男人静默不语。

车子驶入柯士甸道,开进漾日居,平稳停泊。

祝夏径直推门下车,关车门前补了句:“不会让你等久的。”

她关车门的力气不大,耳畔响起很小的一声‘砰’。

贺连洲望去,深沉视线追随她的背影。

女孩穿着黑色裤子,裤脚窄窄的,衬得人清瘦高挑。因赶时间,她小跑进楼宇,脚步轻盈得像停歇在枝桠的燕子。

一丁点细微的动静都足以惊扰到它,随后一声不响地飞走。

祝夏想着赶紧还给他,以免后面还得找机会见面。

打开家门,没换鞋,直接进卧室拉开抽屉,想了两秒,不打算把丝绒盒子给他。

握着用手帕包裹的袖扣回来,老远就看见倚靠在车门的高大身影。

夜色浓郁,男人唇角咬着烟,寂静的屋苑传来‘啪嗒’一声,打火机窜起淡蓝色火焰,点点星光,映得他下颔线轮廓清晰。

祝夏驻足,沉默注视数秒。

男人饱满的喉结滚动,薄唇缓缓吁出清白的雾,烟云弥漫,他的神色都模糊了起来。

烟雾随着祝夏的走近消散,她站在他面前,把东西递给他。

尽管已经八九不离十,但还是说了句:“你看是不是这个。”

贺连洲漫不经心地掸了掸烟头,掀起轻薄眼皮,目光掠过她白皙的掌心,悠长落向女孩脸颊。

“什么时候方便,我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