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六年光陰已逝。

這日,崔家上下帶著幾個小輩,浩浩蕩蕩地前去迎接崔珉一家歸來。

眾人心裡各懷心事,但面上無不客套周到,禮儀盡顯。

崔縕蓉身著乳白色錦緞束胸長裙,裙襬輕輕搖曳。

宛如池中荷花輕擺,外披淡色絨毛斗篷,面容清癯,雙眸清澈明亮,透露出超脫於深閨女子的獨特氣質。

腰間別著一把來自西域的特製小彎刀,濃眉長睫。

五官鮮明,令人一眼難忘,自帶一股不容小覷的氣場。

望著這些弟妹,崔縕蓉憶起前世種種,心中五味雜陳,強忍住鼻尖的酸意,輕聲道:“各位叔伯嬸孃,弟弟妹妹們,好久不見。”

“縕蓉都長這麼大了呢。”

“長姐路上定是辛苦了。”

被一群孩子圍繞,崔縕蓉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長輩們在一旁相互行禮問候。

“長途奔波,咱們先回府休息吧。”

崔珉笑容朗朗,招呼眾人:“請移步。”

就這樣,在民眾的目送下,崔家人浩浩蕩蕩地回了侯府。

一番簡短的寒暄後,眾人各自散去,如同前世,約定幾日後再次聚首,共辦家宴。

崔縕蓉心中盤算著如何解開與宋衍熠的婚約,卻忽然聽見門外傳來陣陣咳嗽聲。

她心中一動,記憶中並未有此情景。

只見門外走來一個瘦削的身影,面容因病憔悴,顯得格外虛弱,眼神中帶著幾分膽怯,向崔縕蓉望去:“韻和拜見長姐,因病情嚴重未能城外迎接,現稍有好轉,特來拜訪。”

見到崔韻和,崔縕蓉心中如被刀絞。

如果說這輩子最對不住的崔家人,那便是這位妹妹崔韻和。

上一世,她因嫉妒崔韻和的母親得寵於父親並生下了她,而對崔韻和百般冷落。

後來她貴為太子妃,將崔韻和許配給了寧國侯世子。

本以為那世子人品尚佳,前途光明,卻不想竟是個表裡不一之徒,婚後對崔韻和施以暴行,致其流產且終身不孕。

崔韻和備受折磨,幾乎喪命,但她為了維護崔家與寧國侯合作,未曾提出離婚。

直至逃亡途中,被寧國侯世子無情拋棄,當崔韻和找到她時,她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手中緊握著崔縕蓉當年送她出嫁的那顆乾果糖。

見崔縕蓉半晌無語,崔韻和立在門口,不敢進屋,生怕擾了長姐的心情。

崔縕蓉心中一軟:“妹妹,是想陪著姐姐嗎?”

崔韻和聞言一怔。

崔縕蓉隨即快步上前,拉起她的手,崔韻和受寵若驚,臉上頓時染上紅暈:“長姐……”

“聽說京城美食繁多,妹妹,帶我去嚐嚐吧。”崔縕蓉展顏一笑。

崔韻和記得兒時崔縕蓉冷漠地讓她走開,面對此刻熱情的姐姐,她一時不知所措,哪還顧得上醫囑需靜養,連忙點頭答應:“好。”

京城車水馬龍,繁華無比,崔縕蓉坐在馬車內,與崔韻和相對而坐。

三月裡的盛京,景色最是迷人,特別是城南那家胭脂鋪,東西真是頂呱呱……”

崔韻和磕磕絆絆地介紹著。

崔縕蓉微微一笑,“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對胭脂頗感興趣,妹妹能不能陪我一起去挑選呢?”

崔韻和用力點頭,臉蛋更添了幾分紅暈,“當然可以。”

崔韻和剛告訴車伕胭脂鋪的名字,馬車正要轉向另一條街道,卻突地靜了下來。

緊接著,一陣囂張的叫囂聲打破了寧靜:

“溫家身為罪臣,怎配體面下葬?能免於暴屍野外已是皇恩浩蕩,你們竟敢大白天招搖過市!來人,把這些屍體都拖去亂葬崗處置!”

崔縕蓉猛然一驚,立刻掀開車簾。

眼前,溫家府前跪著一群僕人,一身喪服。

而街市上停放的兩口棺材,則被菜葉和爛雞蛋覆蓋。

人群中,一個瘦削清俊的身影,身著淡色衣裳,頭纏孝布,那雙清澈卻冰冷的眼睛,透著不容小覷的堅定,彷彿能撐起一片天。

溫殷暘……

崔縕蓉的思緒一下被拉回到那場大雪之日。

前世裡,她與溫殷暘交集並不多。

然而他最終能不顧皇帝的震怒,為崔家送行。

崔縕蓉掀起車簾欲下,背後的崔韻和急問:“姐姐這是要去哪兒?”

“你先在這兒等我。”崔縕蓉安慰地看了她一眼。

崔韻和望著姐姐,雖然有些困惑,但還是點了點頭。

崔縕蓉迅速下車。

“愣著幹什麼,還不快行動!”

官員高聲命令,數十人瞬間湧向棺木,企圖揭開蓋子。

溫殷暘猛然抽出一旁家丁的佩劍,挺直了背,“誰敢動一步!”

嘶啞的低吼,眼中滿是玉石俱焚的決心。

其他官員被這眼神震懾住了。

“還愣著幹嘛,等著受罰嗎?!”官員暴跳如雷。

聞言,眾人哪裡還顧得上,蜂擁而上,溫殷暘的劍尖即刻對準了那官員,眼看就要刺下。

“住手!”崔縕蓉清脆利落地喊道。

溫殷暘的手微微一顫。

眾人的眼光霎時集中到了崔縕蓉身上。

官員見來著是個女子,眉頭緊鎖,“哪來的死丫頭,妨礙公務,快滾開!”

崔縕蓉與溫殷暘冷漠的目光短暫交匯後移開,她面向官員說:“溫家雖犯下過錯,但聖上下旨懲處的是溫家兩人,並非株連九族,即便你是官差,也不能這般胡作非為。”

官員皺起了眉頭。

“究竟你是官府,還是我才是?我們依法行事,誰人不知溫家的那些醜事!”

“我溫家光明磊落……”

溫殷暘聲音微弱,但字字有力。

官府之人冷笑一聲,“聖上親自下令將溫家前三代逐出宗廟,廢除溫家官職,賜死罪臣,你溫家哪來的清白可言。”

崔縕蓉清楚記得,上輩子溫家風光無限時樹大招風,遭人嫉恨構陷,一夕間跌落谷底。而那些官員似乎是受了老對手的指使,對溫家百般刁難。

她輕聲笑道:“若是各位大人一切按律行事,那不妨出示條文,瞧瞧咱們汴唐的法律裡,可有禁止罪臣安葬條例!”

官員們聞言,眼睛猛地一瞪,隨即喝道:“住口!你這刁蠻婦人!來人,把她一塊兒拿下!”

話音剛落,一群人氣勢洶洶地圍攏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