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培文指著他寫的文字,說道,“現代詩看起來好像不講求古體詩平仄、對仗那一套,但是本質上依然是意象與現象,隱喻與自白的結合,你把詩寫成數學證明題,是不行的,這不叫詩,既沒有韻律,也沒有詩意。”

“那咋辦,我不太懂這些,可是我就想寫。”張強寫詩屬於純純的人菜癮大。

“還是要多讀多看多背,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來也會抄嘛,你至少先從模仿做起,慢慢融入自己的思考。其次呢,要善於從生活中發現衝突與美感,比如說吃早飯……”

劉培文略一思忖,開口說道:“題目就叫《我在七食堂吃早飯》。”

“《我在七食堂吃早飯》

有人問我要什麼

我想我該要肆意妄為

要志得意滿、要指點江山

要世間所有的浪漫

要天上雲彩的明暗

要遨遊大海和山川

可我,已經長大了

所以我要牛奶和雞蛋”

“好!真好,一個早飯,居然都能寫出現實與理想的反差!”張強讚道,“怪不得能當作家,隨口說的就比我抓耳撓腮寫得好多了!”

“寫的還行,但七食堂哪有牛奶?”劉培德銳評。

“……”

幾人聊天的功夫,宿舍又回來三個人,剩下一個沒出現的同學是燕京的,今天回家了,所以算是全員到齊。

劉培文一看這群猛男都盯著桌上的點心,心想也別等晚上了,先吃吧。

於是乾脆開啟兩盒先跟大家分享起來。

男生宿舍的牲口們吃起糕點來簡直就是張飛吃豆芽,兩盒糕點如風捲殘雲,頃刻下肚,幾人依然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不過在劉培文宣佈剩下兩盒晚上賞月吃之後,眾人又爆發出了歡呼聲。

此刻時間已經到了傍晚,一行人結伴去食堂吃飯,今天是中秋節,食堂的好菜也不少,劉培德也難得的闊氣了幾分。

吃著飯,劉培德又跟劉培文分享起大學的見聞。

“前幾天直接開來四五十輛大客車拉人,我頭一次見到這麼多汽車,去了燕京體育館,現場別提多熱鬧了,那天台上有個唱歌的學姐,聲音特別好聽……”

劉培德吃著飯,比劃了半天,把自己參加燕京高校迎新晚會的的事兒講給哥哥聽。

劉培文靜靜地聽著,跟自己前世的生活暗中比較。

吃完飯,幾人便在宿舍裡打牌下象棋,今天是難得的節日,大家又都是獨在異鄉,所以乾脆在宿舍娛樂。

一宿舍的人就這樣玩到七點多,天色黑下來還沒盡興。此時忽然有人推門進來,喊著“都走啊都走啊!肖老師要帶大家去圓明園賞月!”

宿舍裡的漢子們一聽,頓時放下手裡的東西,跟了上去。

“走吧哥,”劉培德提起桌子上的兩盒糕點,似乎對這種突發情況見怪不怪,“對了,哥把你板胡揹著,晚上拉曲子咱直接在圓明園拉!”

劉培文中秋節拉曲子這個環節,在老家已經有好多年的歷史,他今天帶板胡也是這個原因。

背上板胡,兩人跟著大部隊出發了。

等到了校門口跟肖老師碰了頭,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朝圓明園走去。

這個年代的圓明園並不像後世一樣是一個巨大的景區,如今圓明園歸城建管轄,整個圓明園內跟水木、燕京大學所在的這些園林一樣,都有不少單位和民宅摻雜其中,而能賞月的地方,都是裡面的幾處開闊水面。

肖老師帶著大家來到一片空地,這裡有不少廢棄的石頭,也不知是否是前朝的舊物,大家就各自挑地方坐下閒聊。

此時已經快八點,瑩白的月亮升到半空,又在水面上映出點點漣漪,興奮勁兒過去之後,大家都沒怎麼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頭上的月光。

很多人都是多年以來,第一次遠離家鄉,此情此景,都有些想家了。

劉培文分明看到在角落的張強還抹了抹眼角。

坐在緊鄰湖邊的石頭旁,他忽然想起了前世的那首明月幾時有。

用板胡拉,總不算靡靡之音吧?劉培文這樣安慰自己。

頃刻間,綿綿悠長的樂曲忽然響起。周圍的學生先是一陣耳語,隨後就是徹底的安靜。

身旁的劉培德驚愕地看著哥哥,今天這曲子沒聽過啊。

不過柔美、婉約的板胡聲,透露出幾分憂鬱和思念。真好聽,跟今天的月亮真配。

樂曲隨著碧波盪漾,映照著皎潔的光,身旁的老師和學生們都聽得痴了。

一曲奏完,又是死一樣的寂靜,半晌,不知誰起了頭,湖邊忽然爆出熱烈的掌聲。

“樹根,你哥拉得可真好啊!”高樹增只覺得自己手都拍疼了。

“那當然,我哥可是能拉劇團伴奏的!”這是劉培德心中對於拉板胡的最高評價了。

“培文!你這曲子是什麼名?”張強湊到跟前,紅著眼眶問道。

“名字啊,叫《但願人長久》”劉培文回答道。

一旁劉培德回味剛才的音樂,板胡高亢的音色被劉培文拉出了空靈柔美的感受,那種音樂與月色交融的絕美讓人難忘,《但願人長久》嗎?好名字!是自己從來沒有聽過的全新曲目。

雖然他感覺這首曲子不如原來聽大哥拉的什麼《公社春來早》啥的有難度,但是確實好聽,感受很不一樣。

不會是大哥自己編的吧?

“再來一遍!再來一遍!”

不知是誰吆喝的,霎時間湖畔應和聲不絕於耳,連遠處賞月的人也開始往這裡聚集。

劉培文見狀,只好站起來說道:“各位同學!咱們注意安靜!還有很多賞月的人,別打擾到大家!”

說罷,他示意劉培德把點心分一分,堵堵這些學生的嘴。

劉培德直撇嘴,在場的光是數學一班的男生,就足有十多號,一人一塊估計都懸。

不過好在劉培文馬上認命地再拉了一遍,隨著樂曲響起,不少人都安靜了下來。

又是一遍《但願人長久》,大家的情緒也再次平復。

此刻,劉培德終於想出了辦法把糕點分完了,大家品嚐著糕點,看著月亮,晚風愈發清爽,這個離家遠行的中秋之夜,似乎也挺美好。

一曲演奏完,眾人還不肯罷休,劉培文卻不再拉這首曲子了,乾脆拉了一首《良宵》、一首《月牙五更》。這也是他往年中秋時拉的曲目。《良宵》是一首知名的二胡曲子,用板胡拉出來,略顯高亢,所以劉培文刻意減慢了速度,讓意味更足一些。

《月牙五更》則是東北小調改的,悠揚婉轉,特別有故事感。

如是三曲,在眾人的喝彩中,賞月終於也該散場了。

往回走的時候,周圍的同學們還不停地在討論劉培文拉的《但願人長久》。

劉培德卻發現劉培文似乎此刻興致不算很高。

大哥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