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信用體系

張艾倫也差不多理解了流浪漢裡的兩種性質：一種是混吃等死的黑戶潤人和自甘墮落的癮君子，精神病患者。

一種是破產或者因為各種家庭因素導致流浪街頭的無家可歸者。

裡面不乏高文化高素質的人群。

有公司倒閉再難找到工作流浪街頭的高階程式設計師，有曾在微軟康柏等公司就業因花光錢看病無家可歸的科學博士。

有被登記死亡證明的退伍軍人，有身家數百萬公司倒閉破產的富翁，有欠了天價債務成為老賴的明星，有過了收穫季節出來撿瓶子補貼家用的紅脖子老夫妻。

甚至還有風光的市議員因被不當發言被競爭對手利用，遭受網暴被炒魷魚，支付不起高額房租被掃地出門流浪街頭。

全是人才！

但更多的也都是些被社會淘汰找不到工作的邊角料，無奈流浪的窮人。

在美利堅沒有房子就沒有工作，沒有工作就賺不到錢。

你要先有房子才能找到一份工作。

但你沒錢去租房就只能先透過工作賺錢。

一旦信用破產就相當於打破生態迴圈，被淘汰出局，再也擠不進去了。

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從守法公民到打砸搶燒，從天堂到地獄，這就是信用體系的底層邏輯。

沒有信用租不到房子找不到工作都要餓死了，不去乞討不去零元購不去撿垃圾不去出賣身體還能做什麼呢？

好一點的能住在車裡，有穩定的營地和團隊，能認識到很多朋友，條件差的就只能住帳篷，甚至是睡大街。

沒有房子有車也算信用資產可以去找到底層工作，但一個月也就2000美元最多了。

這還是在最低時薪名列前茅的加州，其他很多州的最低時薪都在7.25美元，極個別的州只有5.15美元。

交完聯邦稅、州稅、個人所得稅、日常消費稅，根本存不了錢，勉強混個溫飽，甚至還不如街頭流浪的時候瀟灑。

沒有工作無家可歸，每個月你可能會有幾百美元的補助金，snap購物券，有社會福利，有免費食物，公益體檢。因為你是弱勢群體。

有了底層工作又是交稅又是房租水電又是吃喝拉撒又是做牛做馬，如果有欠款還要先去償還欠款，不僅要失去每月的補助金，沒有食品購物券，收容所也將不會再對你提供任何幫助。

因為你不再是弱勢群體。

流浪漢需要被社會關注，也很容易創造話題，哪怕只是維護白左的面子工程。

同一條新聞，沒人會去關注一個普通窮人是怎麼生活的，更多人關注的還是流浪漢為什麼在外流浪，他身上都有什麼故事，隨便編造兩段故事就會引起人們的聖母心氾濫，是先天流量聖體。

當初就有流浪漢用兜裡僅剩的20美元給女司機買汽油，做好事不留名，被女司機及其男友找到採訪，發到網上引起熱議，很快就在GoFundme網站上募捐了40多萬美元的善款。

後經查實是作秀，那對男女卷錢跑路，因分贓不均被那名流浪漢起訴到了法庭，三人最後都以詐騙罪名進去了。

經此一役流浪漢想在網上賣慘，上街乞討也都變得困難了。

有工作有房子的確不會被人歧視，被人用有色眼鏡去看待，雖然你又苦又累，做牛做馬，但你得到了尊嚴。

可尊嚴又不能當飯吃。

做底層工作要猴年馬月才能有足夠的錢，足夠的信用積分，租的起正式的房子，不去住汽車旅館，讓生活迴歸正軌。

就因為去找了份底層的工作，透過苦力勞動每月多賺了個一千多美元，就跟犯了天條似的，一下子要失去那麼多的社會福利！這誰能受得了。

既然流浪漢不工作同樣可以活著，那為什麼還要累死累活的去工作？

當然，這或許是許多混吃等死的流浪漢們的心聲，但也不代表所有人。

並不是所有流浪漢都喜歡安於現狀，特別是胸懷大志，體驗過美好生活和天堂的上流社會精英，無時無刻不在發了瘋似的想要爬回去。

更有的也是像多米尼克一樣，因家庭問題自己選擇出來流浪街頭。

他沒有揹負債務，沒有信用問題，沒有染上不良惡習，每個月即使不起早貪黑努力去撿罐子，也能用藍色護照換取到幾百美元的補助金，過的還算瀟灑，未來也有希望走出去迴歸正軌。

但他早就習慣流浪了，平日裡接觸最多的也是流浪漢，很難再融入正常社會中去，也沒有掌握什麼技能。

你讓他算算一棟樓需要多少個罐子才能買下來，他可能一秒鐘不到就能夠給你回答，腦子裡全是罐子計量單位。

一杯咖啡幾個罐子，一塊三明治幾個罐子，一輛車幾個罐子。

你讓他坐在辦公室敲鍵盤，鑽研股市行情，廣告推銷，他能幹麼？

他幹不了！！

多米尼克離不開罐子，就像小黑子離不開零元購，流浪漢離不開救濟餐。

新生代的罐天帝你非得讓他去自廢武功，你這是害了他。

難怪有人把流浪漢們統一歸類，還有人不太樂意的去遊街抗議，的確也是事出有因。

許多人曾經也是高知識分子，紅酒香檳，出入豪車接送，有手有腳，有尊嚴，有理想，有奮鬥的心，只是被殘酷的現實給擊倒了。

但只要不染上黃賭毒，努力奮鬥，攢錢攢信用租房子找工作，早晚也都是可以爬上岸的。

哪怕是站在路邊給人擦車玻璃每次討要一美元，做罐子回收者，零元購擺地攤，積少成多也遲早會東山再起。

但就怕抗不過去。需要強大的內心與持之以恆的毅力。

阿片類藥物跟合法化的葉子也是老旗人難以繞過的一道坎。

就算真的上了岸，你也會發現外面還有各種各樣的稅收條款，以及各種廣告推銷轟炸陷阱，朝九晚五爾虞我詐，一大堆的麻煩事在等著你，動不動就會產生信用危機，乃至破產！

回頭看看這踏馬還不如直接原地擺爛呢。

還是那句話，一時是homeless，一輩子都是homeless。

街頭流浪是一種態度，買車租房只是過程，一切歸零才是終點。

聽了多米尼克綜上所述的遭遇，張艾倫也覺得在美利堅活著是真踏馬累。

富人的天堂，窮人的地獄。

他也只想讓自己別活的那麼累。

……

兩人坐在舊沙發上促膝長談，轉移話題後就變得相對輕鬆許多。

新話題無外乎男人喜歡的遊戲、美食、槍械、格鬥、3D區扛把子、p站的女施主。

眼看時間已經不早了，多米尼克就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帳篷，將裡面的東西收拾了一下，抱著一堆私人物品走了出來。

“艾倫，你今天就睡在我的帳篷裡，我住在我朋友的帳篷裡。”

“很不錯的安排。”張艾倫點了點頭，本來他還在猶豫自己睡在一個陌生女孩子的帳篷裡會不會有些不太好，沒想到對方已經為他考慮好了。

“晚安，艾倫。”

“晚安，多米尼克。”

張艾倫走進了藍色帳篷，頭一次體驗野外生存，感覺還有些新奇。但睏意襲來，很快就睡了過去。

翌日。

張艾倫是被【每日情報】提示聲吵醒的。

【每日情報：巴力救濟餐車會在雙巷街9:30分提供雙層芝士牛肉漢堡餐食與330ml百事可樂及奶油冰淇淋蛋糕。】

【每日情報：華普森街道134號的康乃馨俱樂部，巷子裡綠皮垃圾箱內有大量可回收的罐子與透明飲料瓶。】

【每日情報：第五街區27號街公道巷子裡有一名流浪漢去世，他的後褲兜裡有3美元80美分。】

竟然又有流浪漢死亡了？

這死亡率稍微有點高了吧？

真不愧是自由的西海岸啊。

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8:45分了。

張艾倫沒有猶豫，果斷選擇叫醒還在睡覺的好鄰居多米尼克。

再晚一步可就趕不上吃大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