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擔心什麼?”張遼若有所思,最後還是搖頭。

“他擔心我們不顧一切傾城而出與他直接決戰。”

呂布說完,張遼撓了撓頭,狐疑道:“曹操不像怯戰之人啊,更何況他兵馬是我們數倍有餘。”

“你仔細想想,我們為什麼要偷襲兗州?”

“關中待不下去了,袁術不能相容,袁紹又猜忌溫侯,所以我們要偷襲兗州作為我們的立身之地啊。”張遼茫然看著呂布。

“對,所以我軍缺糧,不僅我們自己知道,曹操也是知道的,你再想想啊,窮途末路的幷州軍若是富裕的沒邊,還能這般冒險行事嗎?”

說到這,張遼眼前微微一亮,像是捕抓到了什麼關鍵資訊,可又沒完全的悟透玄機。

“也就是說,從戰局上看,雖然我們佔據了濮陽城,擁有一定的優勢,可時間上算是曹操佔據了優勢,他現在除非是有必勝的把握,否則寧可不開戰。”

張遼呼吸一下就變得急促了起來,瞳孔驟然一聚,一手搭在呂布手背,“我明白了,對曹操而言,他更希望的是耗盡我們的糧草,不戰而屈人之兵,而不是跟我們短兵相接,徒增傷亡!

換句話說,我們缺糧的很,就有可能鋌而走險的發動攻擊,那麼相對應的,曹操現在要做的不是部署攻城,而是部署防禦!”

沒等呂布給出回應,張遼自己就站了起來,最後一點迷茫終於被驅散了,“對!一定是這樣,所以我們不能去偷襲曹營,去則必敗!”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多簡單的八個字。

可是誰又能真正做到從敵我態勢、兵力、糧草、時間全方位的去糅合,再推算下一步的計劃,這些被忽略的細節碎片,拼湊而成的就是戰局走向啊!

這一刻,張遼覺得自己對戰爭的理解達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文遠當真是智勇雙全,對戰局觀察可謂洞若觀火,用不了多久必將成為大漢一顆新星!”呂布露出驚訝神情。

“嘿嘿,都說中原人傑地靈啊,我也覺得自打來了中原後,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張遼露出了恬不知恥的笑,預設這完全是靠著自己過人天賦推斷出來的。

“行了,明白了就好,切記不要對其他人提起。”

“為何?”這麼好的裝逼機會豈能浪費?

張遼甚至都計劃好了等下就把曹性、高順他們一夥人拉過來複盤一下,然後用一個背影迎接他們的瞻仰。

這事,光是想想都讓張遼激動的發抖。

“喔,我明白了,定是公臺先生教你的吧。”

所以你不好意思說出來,奉先啊,你還是這麼好面。

“隨你怎麼想,反正不許伱說是我教的。”呂布的語氣就如同三星洞裡的菩提祖師訓斥孫悟空,從今往後不許你說是我的徒弟。

“本來也不是你教的。”那不是靠我自己推理出來的,與你有何干系?

呂布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吧。

“對了。”

張遼想到了什麼,趕忙重新坐下,“你剛才也說了,時間利曹不利我,我擔心就算公臺先生的妙計能誘曹操入城,終歸不能一舉蕩平他數萬大軍啊,糧草問題依舊是不能解決。”

呂布點頭道:“得找人借了。”

“借?”

張遼苦笑,“這群世家豪強一個個比並州的野狼還精,總能變著花樣從百姓身上榨油出來,怎麼可能願意借給我們。”

世家豪強的嘴臉,張遼早就領教過了,算盤打的比誰都響。

“想想辦法嘛。”

呂布笑道:“我相信,總是會有人願意借給我們的。”

張遼皺了皺眉,並不樂觀。

不過到底也是一個方向,實在沒有辦法了,也只能試試。

......

馬陵山下已經紮起了一座營寨。

仲夏夜的涼風帶動著中軍處的‘曹’字大纛獵獵作響。

這樣的夜風讓人感覺愜意,只不過大帳裡方面大耳,唇上留著一叢漆黑短鬚,身材魁梧,目光銳利的男人卻無心享受這份愜意。

他左手扶著帥椅把沿、右手杵著下巴,蹙眉道:“呂布這廝好戰無謀,愚不可及,我有意的將前鋒暴露在馬陵山下紮營,他竟然會無動於衷...”

這一點,曹操怎麼想都不明白。

呂布素來好逞匹夫之勇,這次竟然沒有上當,屬實是意料之外。

“呂布雖無謀,但陳宮有智,許是他看破了主公玄機,攔下呂布。”帳內右側,頭戴緇布冠、身著灰色儒袍、容貌俊朗的男子開口道。

荀彧,曹操創業最大的助力,潁川俊傑一多半是他引進的,包括郭嘉在內,連曹操都得稱上一聲肱股之臣。

這次呂布偷襲兗州,也就只有他坐鎮的地方算是穩住了下面人,不至於全境淪陷。

“濮陽是座堅城,急切之間難以攻破,然呂布於關中潰敗於李傕郭汜之手,隨軍糧草必然不多,縱使他收攏了各郡府庫存糧,不過數萬石,圍城數月,呂布必然不戰自潰。”

站在荀彧後面的男子,著玄色儒袍,相比於荀彧,整個人的氣質上帶著幾分陰惻。

曹操歪頭看了他一眼,點頭道:“仲德此言甚合兵法精髓,可一味的避戰也不行。現在各郡官員都睜大眼睛看著濮陽城呢,我們如果遲遲沒有進展,他們就該慌了。”

程昱沒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其實我還有第二套方案的,不過這會人太多,不方便說啊。

曹操挪了挪屁股向前傾,雙手拇指抵著帥案杵著下巴,中指按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嘆道:“眼看就要拿下徐州了,卻被呂布這廝偷襲。

將士們先是長驅數百里到彭城,又急行軍返回兗州,此時軍力確實也不宜速戰、力戰,惱人,實在惱人啊。”

眼看著自家主公苦惱不堪,武將中有人按耐不住了,出列作揖道:“主公,末將請命明日於濮陽城下挑戰,必要陣前斬殺呂布,只要呂布一死,其部自亂!”

說話之人長八尺餘,腰大十圍,容貌雄毅,如同一堵城牆一般,譙郡許褚。

他剛說完,便是又有一人出列拱手,“主公,久聞呂布驍勇,末將早想與他陣前一斗,必要摘下他的腦袋以為主公解憂!”

這人身材與許褚不相上下,非要說的話,那就是臉更黑一些,一雙眸子擇人而噬,腰間掛著的小戟透著陰森的寒芒,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曹操扭頭看了眼二人,露出欣慰的笑,“仲康有萬夫莫當之勇,典韋乃古之惡來,你二人都是當世的猛將。”

說到這,曹操頓了頓,又轉為苦笑,“可真要論單打獨鬥,呂布絕非一人可匹敵的。”

曹操看不起呂布,但只是看不起他的腦子,覺得他盡做些不著邊際的蠢事。

可你要說戰場之上鬥狠,這傢伙的武藝根本是天下無敵的好吧,這一點,在虎牢關下見識過呂布驍勇的曹操從來都是不否認的。

哪怕他很喜歡許褚和典韋,可他真不認為這兩個人單打獨鬥能跟呂布玩。

許褚和典韋當然是不服氣的,不過旁邊的夏侯惇、夏侯淵、曹仁他們幾個也都跟著曹操參與了酸棗會盟,親眼目睹過呂布出手的。

用他們的話說,太過驚豔的人是會留下陰影的。

所以,他們甚至都不敢插嘴。

“或可遣一悍將叫陣,呂布好逞匹夫之勇,必會應戰,待酣戰之時,趁其不備,諸將齊上,必可為我所擒!”

曹操忽的端坐了起來,眸子轉了轉便是放出光芒來。

想法很簡單,就是利用呂布的匹夫本性,把他引誘出來,到時候派出軍中好手一擁而上,他呂布再是厲害,終歸是雙拳難敵四手。

如果能順勢斬了他,那濮陽城就可不攻自破了。

便是斬殺不了,作為幷州軍團的大纛在三軍面前吃癟,士氣上的打擊也是不小的。

“我去!”

“還是我來吧!”

倒是要看看他呂布是不是三頭六臂。

沒有真正見過呂布出手的人,哪怕是尋常將領都會有一種錯覺,我跟他們不一樣,遑論是許褚和典韋這種當世無雙的悍將了。

“那就仲康去吧。”曹操滿意的點了將。

“喏!”

點將結束,正欲細說圍毆計劃的時候,一名軍士跑了進來,“主公,寨外有一騎自稱濮陽田家家僕,有密信呈主公。”

“遞來我看!”

曹操甚至等不及他拿上來便起身迎了過去,信上內容確實沒讓他失望,來回看了三遍後方才揚著那張帛布笑道:“天予濮陽,不取何待?”

東郡首富田家的密信,呂布幾番敲詐他的糧草,現邀約曹操明天晚上三更時分帶兵攻入濮陽,他自帶府兵幫忙洞開東門。

荀彧和程昱看過信後做沉思狀。

倒是合理,尤其作為東郡人的程昱對田家的家主還是有些瞭解的,這廝跟呂布一路貨色,反覆無常,貪利膽小。

呂布眼下缺糧應該不假,狗急跳牆了敲詐田家也說的過去,加上田家家主的心性,兩人倒是沒有任何的懷疑。

“主公,何須這般麻煩,只待末將軍前叫陣,定可斬殺呂布,省的短兵相接增大傷亡!”

他呂布有戟,我許褚有刀,何懼之有啊!

許褚甚至覺得只要呂布應戰,群毆什麼的都沒有這個必要了。

曹操輕甩著手中帛布繞著許褚走了一圈,其實他的建議也有可取之處。

一旦攻城,就算有內應,損耗也不會小,若是能斬殺了呂布,糧草和撫卹金都可以省下來。

哪怕斬殺不了呂布,先寒其軍心,到時候再攻入濮陽城,也會勢如破竹的。

不管怎麼說,這個計劃畢竟不會對己方帶來負面效果。

在與荀彧、程昱對視一眼,兩人也頷首同意後,曹操拍了拍許褚肩頭,“仲康,呂布驍勇,你萬不可小覷。”

“主公寬心!”許褚當下大喜。

呂布的名聲越顯赫,斬殺他之後,功勞越大,自己的名氣也足以響徹天下。

“倒是讓你撿了個便宜。”

面對典韋的嘀咕,許褚嘿嘿笑道:“無妨,下回再有這樣的好事,我讓給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