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楊梟的養傷過程中飛速流逝,一轉眼,最冷的時節悄然過去,地面的雪水逐漸融化。一些小動物也從雪地裡冒出腦袋,開始新一輪的覓食。

由於吃了隼一家子,楊梟得以從最寒冷的冬天存活下來。之後的時間,捕獵變得沒有那麼艱難了。

而在養傷期間,他對自己地盤附近的這座道觀也有了一個大概的認識,這座道觀並不大,其中大概只有十來個人,其中一半都是童子和雜役,弟子有三四名,還有一名年紀頗大的老道,老道甚少露面,只是有一日大概是立春節氣,那老道提溜個拂塵從深院裡慢悠悠的晃了出來,帶著幾名弟子在觀中燒了幾柱香,祭了祭天,敲鑼打鼓的鬧到了半夜。

來到道觀後,楊梟便理所當然的想偷學點東西,他指望著那老道若是有一天開壇講經,他便用融道訣在附近偷聽偷聽。

心裡雖有這想法,現實卻是不允許,他是梟,是夜行生物,白天的他不僅沒精神,甚至還是瞎子,那老道白天究竟講不講經,傳不傳授修煉法門,楊梟完全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女樹精夜裡隔三岔五就要往老道房裡鑽。

那食心肝的女妖回了道觀後便和變了個人似的,看起來既是老實又是乖巧,每天只知低眉順眼的跟著師兄和師傅屁股後面跑,好像就連那漿衣的童子都可以欺負欺負她。

只是這可讓楊梟有些不耐,他不介意等,但他可不想漫無目的的消磨時間,這老道夜裡不講經,只是和那妖物廝混,他如何能獲得化形的手段?

楊梟有心去那道觀內搜尋一番,但他生性謹慎,加之沒有摸清那道觀的底,不敢輕易動手,只是一直在外面觀察。

這天夜裡,楊梟從野地裡抓了個老鼠,坐在那樹幹上的巢中,和往常一樣,一邊吃一邊監視著遠處那道觀。

這時,道觀的門卻被一個俊秀少年悄悄的推開了。

......

“師弟,你一定要去嗎?”

有人躲在門口怯生生的問道。

“師姐,我陰符功如今已經修到了第七層,連師尊都說我以後可以獨當一面,你且放心吧,我去去就回,你且等我好訊息。”少年鎮定的說道。

門悄悄的被推開,一個女子怯生生的拎著裙子轉了出來。楊梟定睛一看,嗬,還能是誰,正是上次那食心肝的女妖,只見她又換了身青衣裳,扎著兩個丸子頭,看起來竟有幾分單純。

楊梟吃著鼠肉,算了算時間,心底止不住的冷笑。

從第一次花豹之死,到雪猿之死,再到那色胚男之死,差不多每隔一個月便來一次,如今離那男子之死又過去一個月,這老樹精怕不是又準備吃人了,在這裡演戲呢。

“師弟呀,上次文師兄也是這麼說的。他陰符功可是不比你差勒,可是...可是...”說著,那女子眼眶竟溼潤了。

聽見那個名字,少年臉色一黯,但隨後,淡淡的驕傲出現在他臉上,他將手裡的長劍挽了個劍花,說道:“師姐,你且放心,一來我的功力比師兄深厚,二來我有家傳劍法護身,等閒精怪傷不了我。”

“阿弟你這麼說,師姐自是欣慰,只是...上次出了那麼大的事,師姐...師姐放心不下你。”

少年身體微微一顫,竟不自覺的伸出手。

“師姐...”

那樹精躲開少年的手,臉色有些微紅。

少年立刻放下手,站的筆直,說道:“安心吧,師姐!我定會將文師兄尋回!你和師尊且在觀中等我好訊息!”

說罷,他一拂袖,提著劍便朝山下大踏步走去。

可沒走兩步,那樹精竟小碎步衝了出來,拉住了少年的胳膊,說道:“師弟...”

少年不回頭,強硬道:“師姐休言,我意以決!”

女子輕道:“傻子,那林中正是深夜,多有精怪出沒,就讓師姐陪你一起去吧,相互也好有個照應。”

少年回頭看著師姐,神態竟有些痴了。

.......

目送兩人一前一後走下坡路,樹幹上的楊梟站了起來,抖了抖翅膀,從夜空劃過,心裡一邊默唸著融道訣,一邊悄無聲息的跟著那少年和樹精。

他不在乎那樹精要吃多少人,也不在乎她究竟想做什麼。此刻他對這個世界仍處在一知半解的狀態上,只要能獲取更多的訊息,他什麼機會都不會放過。

和上次那個男子不同,這次樹精身邊的少年頗為沉默寡言,他既不和樹精打情罵俏,也不和她扯東扯西,只是拿著劍,拿著一把玉鏟子,時不時的戳一下地面,嗅著泥土的氣味。

那女子舉止也和上次截然不同,她亦步亦趨的跟在少年身後,在少年嗅土之後,她便關切的問一兩句,有了答案之後便繼續前進。

若是那少年不小心碰到了她,她甚至會觸電似得彈開手,臉色微紅,眼神閃躲。

那模樣把尾隨其後楊梟看得一愣一愣的。

莫說是隻做過二十年人,就算是再做兩百年人,他覺得自己拍馬也趕不上這樹精的演技。

不過那少年倒是個勤奮好學的傢伙,每每走到午夜,他便開始拿出一份帛書,攤開在膝蓋上,仔細的研習,研習結束後,還要拿著劍,在林中舞得呼呼生風。

楊梟在暗處看這少年,倒覺得他是個正經的主角模子,不由得對他一直研讀的帛書產生了興趣。

一天夜裡,那二人走到距離上次那堆滿白骨的山谷約莫百十來裡的地方時,少年又停了下來,拿著劍在林中舞了起來。

一番舞動之後,那女子拿出手帕為那少年擦汗,少年趕忙道謝接過手帕,自己擦了起來。

“師弟,這麼刻苦,卻是作甚。”女子柔聲問道。

少年正色道:“家父花大價錢將我送於師尊近旁,我可不能辜負了他老人家的期盼,等到學成歸去,我還要為家鄉父老斬妖除惡。”

“噗呲。”

女子輕笑。

“師姐笑甚?”

“沒什麼。只是,你若是學成歸去,咱們的緣分可就盡了呀。”女子低頭垂眉說道,“師姐沒你的天分,只怕沒那麼快出師呢。”

少年呆愣愣的看著女子,那清冷的月光照在師姐的臉上,竟然白裡透粉,好似花兒一樣。

“穆...穆師姐...”

他顫聲說道。

“嗯?”

那女子用鼻子哼道。

“若是我離開師門,師姐...師姐也能這般陪我回去嗎?”

女子一顫,抬起頭,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輕顫道:“師弟...”

“師姐,我定照顧好你。”

那少年緊張卻篤定說道,他手握拳,身體因激動而顫抖。

那女子眉目輕移,細若蚊吟道:“你有這份心,是極好的...”

“師姐...”

少年一愣,隨後大喜過望,一把拉住師姐的手掌,臉色激動。那女子也不反抗,只是側過頭去,不敢看少年。

楊梟在遠處默默的看著這景象,心中兀自冷笑,只怕這少年已然命不久矣,只是不知這回這女子又要如何回到山門,上次弄死個色胚,這次又弄死個書呆子,總不能次次都暈倒在山門上罷。

只是,待到這個少年身死,他可不能像上次一樣什麼都不拿的走了,那少年身上的帛書是他看中的東西,說不定那裡面就記錄著有關修行的法門。

楊梟心裡正打著如意算盤,然而就在此刻,天空傳來刺耳的鳴叫聲:“嘎哈——嘎哈———”

楊梟皺眉,頭一轉,看見隔壁樹上有有一隻和他體型差不多大的貓頭鷹,正炸著毛,氣呼呼的盯著他。

楊梟心裡暗罵晦氣,這正看戲看的正要到高潮了居然跑出了只臭貓頭鷹,這融道訣當真是拿這些天生地長的東西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那貓頭鷹可不管楊梟心裡怎麼想的,見有人闖進了它地盤,它便撲稜撲稜翅膀,大聲叫著,一邊叫還一邊往樹幹上拉糞。

“嘎哈——”

楊梟同樣衝那貓頭鷹吼了一嗓子,示意它快點滾蛋,不要妨礙自己撿漏。

然而那隻貓頭鷹卻被激怒,張開翅膀亮出爪子便向楊梟衝來。

......

不遠處的樹下,那少年悚然一驚,陡然推開女子,一把抽出腰間的配劍,直勾勾的盯著聲音傳出來的地方。

倒是那女子輕柔的抓住少年的手掌,說道:“師弟莫要緊張,只是兩隻吵架的夜梟罷了,估計是在搶地盤呢。”

那少年卻沒有因此而放鬆,他眉頭緊鎖,神色有些不安道:“師姐,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裡吧,我總覺著,這林子...透著點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