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覺得一個被文官稱頌的太監多少有點問題,但現在看到徐溥真的不遺餘力透過周太皇太后將人弄了回來,卻是知道文官的手確實早已經伸進了皇宮裡面來了。

皇宮理應是皇帝的自留地,只是現在最為重要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竟然受人操控,那麼自己的安危還要不要呢?

朱祐樘從太子府到皇宮,一直隱隱感覺有一雙眼睛無時無刻在盯著自己,而今無疑更加清晰地證實了這一點。

“陛下,晚膳已經準備好了!”覃從貴匆匆走進來,顯得討好地拱手道。

朱祐樘的肚子確實有點餓了,抬頭望了一眼窗外的夕陽,便將手中的奏疏放下,起身前往膳房用餐。

乾清宮的太監宮女有好幾十號人,而今還是白天,可以說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所經之處紛紛有人見禮。

朱祐樘不用搭理見禮的太監和宮女,只是剛走進膳房便是聽到“咣”地一聲,旁邊擺放的一個瓷器應聲而碎。

“這是誰幹的?”剛剛上前迎接朱祐樘的覃吉回頭看到這一幕,當即聲色俱厲地質問道。

站在碎瓷邊上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宮女,此時已經嚇得花容失色,整個身子似乎還在顫抖的模樣。

“奴婢剛剛不小心碰倒的,請陛下責罰!”牛濛濛看到旁邊的小宮女向自己求助,便將心一橫地跪下認罰道。

覃吉的臉色一沉,當即便下達指令道:“來人,將她押到慎刑司!”

兩個小太監當即上前,牛濛濛雖然顯得十分沮喪,但還是乖乖跟著兩名太監離開。

“覃公公,通常會怎麼樣懲罰牛濛濛?”朱祐樘猶豫了一下,便是認真地詢問道。

覃吉是太子府的掌事太監,一向都是彰顯著鐵面無私的形象,當即便認真地道:“老奴對現在宮裡慎刑司的刑法不熟!只是今日乃皇上的登基之日,這個賤婢犯下如此大錯,慎刑司定會將那個賤婢扒下一層皮!”

朱祐樘原以為打碎東西不算什麼大事,但意識到今天的日子確實特殊,顯得若有所思地抬頭望了一個眼睛噙著淚花的小宮女。

剛剛他清楚地看到是這個瘦弱的小宮女不小心碰倒瓷器,只是那個牛濛濛自以為頭鐵,竟然站出來主動代人受罰。

朱祐樘夾起一塊臘肉炒竹筍,最終還是心軟地道:“黃盼,你到慎刑司一趟,讓他們從輕發落!”

黃盼正要應承下來,朱祐樘卻是制止道:“你還是別去了!”

覃吉正想要制止,結果看到朱祐樘並沒有干涉宮裡司法,便將吐出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朱祐樘完全沒有理會覃吉的心思,卻是對旁邊的劉瑾道:“你對皇宮更熟悉,你到慎刑司傳令,讓他們從輕發落!”

“奴婢遵旨!”劉瑾雖然不明白皇上為何庇護那個毛手毛腳的宮女,但很是珍惜這份榮寵,當即便恭恭敬敬地道。

“慢著!”覃吉看到朱祐樘竟然干涉宮廷司法,當即便叫住劉瑾道。

劉瑾僅是冷冷地瞥了一眼覃吉,腳步卻是沒有停下分毫,毅然已經快步走出了膳房,心裡只有朱祐樘的旨意。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上揚,發現自己似乎找到了對的人了。

黃盼和覃從貴看到這一幕,特別看到朱祐樘的嘴角上揚,似乎知道自己應該做一個什麼樣的太監了。

儘管是大典之日,但今天的祭品僅僅只有果酒,仍舊不能宰殺牲畜,故而桌面上自然不會出現新肉。

在吃過晚膳後,朱祐樘直接前往清寧宮。

紫禁城是參照南京皇宮而建,只是朱元璋和朱棣都沒有“太后宮”的需求,故而並沒有營造屬於太后宮的宮室。

直到明宣宗朱瞻基即位,紫禁城才迎來了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皇太后,而朱瞻基的做法是將自己一座便殿“仁壽宮”讓出給自己母親張太后居住。

到了明英宗,這時升格為張太皇太后自然繼續居住在仁壽宮,而升格孫太后再無居所,最終安排在皇宮外東路——清寧宮。

值得一提的是,紫禁城除了分為外朝和內廷兩部分割槽域外,還有外東路和外西部兩部分割槽域,正是處於內廷的東西兩面。

周太皇太后雖然可以選擇搬回內廷的仁壽宮,但似乎已經住習慣了,毅然還是選擇繼續呆在清寧宮。

在朱祐樘乘坐龍輦前往外東路清寧宮的時候,一個老太監來到了司禮監衙門前。

司禮監掌印李榮帶領四位秉筆太監從裡面迎出來,對出現的老太監恭恭敬敬地跪下道:“孩兒恭敬乾爹榮歸!”

雖然太監無後,但很多太監都養了不少乾兒子,而這些乾兒子又會養乾兒子,故而宮裡得勢的老太監地位都很高。

“起來吧!”懷恩從夜幕中走出,顯得頗有威嚴地道。

李榮能夠坐上司禮監掌印的位置,正是得益於懷恩這麼多年的提拔,當即指著裡面道:“乾爹,孩子已經準備酒席替你接風,請!”

“不急!”懷恩抬了抬手,卻是望向旁邊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東廠廠督陳準道:“陳準,聽聞你抓了戶部郎中李弘海,可有此事?”

陳準在上個月就將人抓了,只是那時先皇剛巧病重,故而上報一直沒有音訊,便十分老實地點頭道:“確有此事,李弘海……”

“不用解釋!東廠罔顧朝廷法度而抓人,即便有理亦是亂政,你即刻將人放了!”懷恩當即打斷他的話,卻是直接命令道。

陳淮的眉頭蹙起,其他官員或者很難分辨忠奸,但這個戶部郎中貪墨的罪證已經鐵證如山,怎麼能將那個貪官給放了呢?

“怎麼?我離開皇宮兩年,現在說的話都沒人聽了嗎?”懷恩看到陳準猶豫的模樣,當即板起臉道。

李榮自然是維護自己乾爹的威嚴,何況他知道自己乾爹並非是平白無故召回,便是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遵命!”陳準深知不能跟懷恩叫板,當即便拱手道。

懷恩看到事情辦妥,便邁步走進這個透著熟悉感的地方。

雖然到鳳陽守了兩年陵,但從現在的結果來看,其實一點都不虧。

若不是自己當年的那個選擇,又怎麼可能得到足以名垂青史的護龍之功,又豈能受到世人的景仰呢?

至於權勢,正是由於當年的護龍之功,而今不會面臨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窘境,反而權勢能夠延續,而這個司禮監掌印的寶座仍舊屬於自己。

“乾爹,這是你喜歡喝的女兒紅!”李榮擰開一個酒瓶,顯得十分討好地倒酒道。

懷恩聞到空氣中那股誘人的酒香味,但還是忍著誘惑地擺手道:“小心使得萬年船,將酒撤掉!”

雖然精明的先帝已經過世,而今繼位的是傻白甜太子,即便犯一點小小的禁令壓根不算事。只是自己能夠佇立於內宮這麼多年,靠的正是小心謹慎。

正是看穿當年先帝的心思,所以自己表現得比誰都忠誠,最終換得了先帝的信任。現在面對這位新皇帝,自然還是要小心行事。

“遵命!”李榮暗暗佩服懷恩的自律,當即便點頭道。

同桌的四人看著酒瓶被拿走,眼睛都閃過一抹失落,只是知道懷恩的做法才是最正確的。若想獲得更高的權勢,那麼就要效仿懷恩嚴於律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