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養心莫善於寡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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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逢八舉常朝?萬安和劉吉等官員默默地交換一個眼色,朱佑樘終究還是對早朝下手了。
只是他們心裡亦是清楚,所謂千官聽政根本沒有多大的效果。雖然太祖的出發點是好的,所有中下層官員都能夠提前學習朝廷如何處理政務,但有幾個中下層官員認為自己將來能夠參與國家大事呢?
特別現在非翰林不入內閣已經成為了共識,中下層的官員不管再如何努力奮鬥,壓根不可能有機會參與國家決策,故而他們更沒有學習的積極性。
真正想要幹事的帝王其實都不怕擔
“懶政”的罵名,像成化帝便減少早朝的數量,從而騰出更多的精力處理政務。
現在朱佑樘在新元伊始便如此表態,已然是想要幹一番大事業,做一個真正有作為的帝王,而不是一個垂拱而治的賢君。
徐瓊幾乎是連想都沒有想,當即搶先大聲地表態道:“陛下聖明!”度過這個春節,他便再添一歲。
作為一個已經六十三歲的三品官員,若是再不好好努力的話,那麼只能回家養老了。
“陛下聖明!”劉吉和萬安交換眼色,便是一起表態進行道。吏部尚書李裕等人自然沒有異議,其實即便罷早朝對他們都沒有任何影響,甚至他們本身亦是厭惡流於形式的早朝,何況身處在這裡的所有人其實都是變革的得益者。
絕大多數京城官員恐怕亦會同意,每日早早起床前來參加早朝是一項辛苦活,要不然亦不會每次都出現那麼多官員缺席了。
朱佑樘知道不能一昧都要求官員替自己乾點啥,偶爾亦要得賞給他們一個甜棗,又丟擲一個方案道:“本朝正旦、元宵、冬至共計假期十八日,朕以為假期還是短了些!朕的誕辰是七月初三,自朕改元之始,萬壽節假期便定為七月初一至七月初十,共計十日假期,諸卿認為如何?”由於太祖朱元璋勵精圖治,取消唐宋以來的旬休制度,僅庶吉士享受
“五日一休沐”,其他官員並沒有此等待遇,而僅僅保留元旦、冬至兩節。
永樂年間,朱棣增加元宵節十日假期,而後萬壽節三日假期,共度21日假期。
朱佑樘雖然贊同少放假,但覺得這點假期確實是少了些,故而想要在自己的萬壽節做文章,將原定三日的期間延展到十日。
“陛下,萬壽節十日假期是否太長了?”戶部尚書李嗣愣了一下,但還是硬著頭皮進行表態地道。
萬安等人並沒有說話,但亦是紛紛抬頭望向朱佑樘,跟李嗣其實是一個心思。
這向百官施假並沒有錯,但一下子丟擲十日,這個大餅完全可以砸昏一大片官員,都已經是一個元宵節的假期了。
“既是恩惠百官,自然還得要誠心一些!今後朕的子孫如何制定他們的萬壽節假期,朕不會去管,但朕在位的萬壽節便依朕吧,說不好其實只是兩三年的事!”朱佑樘心裡有著經濟方面的考量,便堅持自己的立場道。
從李自誠從北京城抄出七千萬兩白銀來看,這個時代最大的消費市場恐怕不是富商,而是這些文官和武勳集團。
以其讓他們天天都留在朝堂中相互算計,還不如找個藉口給他們更多的假期去玩樂,亦好帶動京城的消費。
自己的生日剛好是在年中,這麼放假其實還挺合適的。兩三年的事?在場的重臣嘴角微微抽搐了幾下,顯得目光復雜地望向這位少年帝王。
很多人都說他們重臣是老狐狸,殊不知眼前這位少年帝王簡直是千年老狐狸的化身,總是喜歡將自己塑造成弱勢的一方。
早前朱佑樘將自己塑造成被奪門的物件,結果反手就將十二營的軍權奪了過去,更是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
現在不過才十八歲的少年郎,結果來了一個
“兩三年的事”,誰敢忤逆這位
“短壽”的帝王就是不忠不孝。十八歲的帝王便有如此的手段,這還讓不讓臣子活了呢?
萬安等人已經漸漸習慣被玩弄於鼓掌間,便一起進行表態道:“陛下正是英年正茂,定是天倫永享,臣等尊旨!”朱佑樘看到自己延長萬壽節假期的提案得到透過,便望向殿中的重臣詢問道:“諸卿可有本具奏?”萬安做了一個思索的表情,雖然記得自己準備了一個提案,但而今腦袋卻是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是什麼事來了。
“陛下,臣有一請不知當不當講!”工部尚書賈俊看著萬安遲遲沒有說話,當即便站出來拱手道。
兵部左侍郎何琮看到賈俊站出來,心裡當即冷哼一聲。此次在神盾營軍需上如此拖延,虧這個舉人尚書還有臉站出來,真是恬不知恥。
朱佑樘對賈俊的觀感並不好,但仍舊顯得虛懷若谷地道:“朕將汝等重臣召至此處,便是要跟諸卿共商國之大事,但說無妨!”劉吉等人紛紛好奇地扭頭望向賈俊,卻不知賈俊要獻什麼國策,但印象中這個舉人出身的工部尚書並不是什麼治國之才。
若說有什麼優點的話,那麼確實是建築方面的一個好手,不然亦不會有破格以舉人身份問鼎工部尚書的機會。
“臣剛剛聽聞陛下所言,本朝今後重殿儀而輕門儀,國之要事則於此相商,可是如此?”賈俊並沒有急於丟擲自己的提案,而是先進行確認道。
兵部左侍郎何琮充滿敵意地望向賈俊,卻是忍不住指責道:“賈尚書,你方才是耳背不成?陛下方才正是此言,你如此再問,究竟是何用意?”朱佑樘亦是不明白賈俊為何重提此事,卻是不知道這個舉人尚書又要生出什麼么蛾子,便是淡定地望著賈俊。
“陛下,臣剛在宮道與幾名宮女相遇,心甚惶恐。故臣以為臣等時常至寢宮相商國事,卻是有所不便!”賈俊並沒有理會何琮,而是將自己的顧忌說出來道。
咦?萬安等人發現賈俊說得確實有些道理,如果今後常往來寢宮確實是不太合適。
大明皇宮的宮女真不能當一般宮女來看待,而乾清宮的宮女更要避諱,畢竟眼前這位陛下便是由宮女所出,而生下三位皇子的邵太妃同樣是宮女出身。
據小道訊息,現在的弘治每日都要叫上三五個宮女到龍床嬉戲一番才肯睡覺,據說時常剛起床便將一個叫金鈴的宮女欺負到哭才肯去上朝。
現在他們這七位重臣時常出入乾清宮,難免跟這些沒準將來是皇后或貴妃的宮女視線相遇,若是產生不好的念想便是罪大惡極了。
賈俊的顧慮不說完全沒有道理,完全是合情合理。不等其他人反應,賈俊便丟擲方案道:“陛下,臣有一個大膽的想法!聽聞陛下喜歡到西苑騎馬,亦有意夏日在大液池邊垂釣,而西苑十分適合夏日避暑。臣以為可由工部在西苑臨近西苑門處建一座新殿用作處理政務之所,今後臣等可前往新殿共議國之大事,如此陛下則可勞逸兩便。新殿遠離內廷,亦可用作是一個養心之所,孟子有云:養心莫善於寡慾。”一些不堪的流言同樣流到了賈俊的耳中,故而為了表忠心,故而想到了
“寡慾”。啊?兵部左侍郎何琮原本想要好好挑賈俊的毛病,甚至站出來在賈俊背後捅上一刀,但聽完不由得目瞪口呆地望向賈俊。
這是要逼走老夫啊!萬安原本就覺得馬屁精徐瓊對自己是一個威脅,而今看到賈俊所丟擲的提案,頓時有一種青出於藍勝於藍的感慨道。
籌建一座新殿,而且還是選在陛下最喜歡去的西苑之中,這可謂是真正的投其所好了。
如此的人才,陛下又怎麼可能會輕易捨棄呢?劉吉等人紛紛扭頭望向賈俊,萬萬沒有想到賈俊能夠想到建養心殿,卻是知道門黨又平添一員大將。
賈俊感受到周圍震驚的目光,心裡不由得暗自得意。這些都想看自己倒臺的混蛋都大跌眼鏡了吧?
既然裝清流不能被重用,那麼自己自然就是天下第一忠臣了。
“賈卿,這都是你剛剛想到的?”朱佑樘身處其中確實沒有意識到再建新殿的妙處,不由得感興趣地詢問道。
兵部左侍郎何琮扭頭望了一眼賈俊,卻是已經聽出朱佑樘的語氣藏著的喜悅之情,卻是知道自己已經比這位舉人尚書比下去了。
賈俊迎著朱佑樘熱切的目光,卻是老實地回答道:“臣不敢欺瞞陛下!臣才疏學淺,不似在場的大臣都是狀元之才,唯有日思夜想以彌補天資有缺,望能替君分憂,以報陛下破格提拔之隆恩!今聽聞陛下有意召大臣於此處相商,故想起臣早前所構想的建新殿妙處,故今日向陛下獻上此策,望能替陛下分憂!”萬安等人面面相覷,賈俊似乎在吹捧他們,但似乎又不太像。
只是大家心裡都清楚,賈俊這是要站到皇黨的陣營中,而且如此來勢洶洶,沒準以後會搶掉他們的榮寵。
“諸卿以為賈卿在西苑建新殿一法可合適?”朱佑樘並沒有急於敲定這個提案,而是望向在場的重臣道。
吏部尚書李裕等人自然沒有反對的道理,當即便一起表達道:“陛下,興建養心殿甚妙,臣等附議!”
“陛下,若在西苑建養心殿,而您今後若在養心殿處理政務,離文淵閣是否太遠了?”萬安想到內閣的處境不太妙,當即便擔憂地道。
咦?劉吉亦是反應過來,內閣的地位很大程度跟皇帝相近,若是他們跟陛下離得太遠,難免會有失帝心。
一旦失去了帝心,那麼他們內閣無疑是
“遷殿”的最大輸家。賈俊不願自己的提案被否,當即提出補充方案道:“正殿之南可設南齋,用作重臣直廬之所,如此兩位閣老亦可值於南齋伴駕事君!”刑部尚書杜銘看到賈俊能夠如此靈活變動,對這個舉人尚書不得不刮目相看。
“萬閣老,如此恐要你跟朕在新殿共事,不知可願往否?”朱佑樘總感覺這個設定似曾相識,便扭頭望向萬安詢問道。
萬安哪裡可能否決,除非他是真不想幹了,當即急忙表態道:“若能離陛下近些,老臣自然是求之不得,臣已沒有顧慮矣!”
“如此養心殿便定下了,此事便有勞賈卿!”朱佑樘對新殿亦是生起幾分嚮往,便微笑地望向賈俊道。
不得不說,人真不能存在太深的偏見,亦不能對某個臣子輕意打上標籤。
眼前這位工部尚書哪裡是什麼跟自己作對的逆臣,分明就是自己的貼心小棉襖,一個真心為自己分憂的忠臣。
雖然乾清宮待著還算不錯,但若是在西苑建養心殿,那麼自己便擁有更大的活動空間,甚至還可以策劃更重要的事情。
特別這南齋,已然是有著很大的妙用。
“臣領旨!”賈俊暗暗鬆了一口氣,當即便急忙進行表態道。從弘治的表情來看,自己此次總算拍在馬屁股上,不枉自己在假期的一番苦心鑽研。
不說將來能不能得到重用,起碼這頭上的烏紗帽暫時是保住了。兵部左侍郎何琮目睹著事態的發展,心裡顯得十分的失落。
他原以為在場七人中,離聖心最遠的是這舉人尚書賈俊,結果這貨突然飛上枝頭了。
如今倒好,反倒是他這位兵部左侍郎吊車尾,頭上的烏紗帽更是變得岌岌可危。
“何卿,你先留一下,其他人退下吧!”朱佑樘注意到何琮失落的表情,便對在場的重臣淡淡地道。
萬安等人不明白弘治為何單獨將何琮留下,但而今的聖心高深莫測,當即便一起恭恭敬敬地向朱佑樘施禮告退。
兵部左侍郎何琮心裡暗自一喜,便向朱佑樘拱手道:“請陛下指示,臣願為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外面的陽光仍舊明豔,在弘治元年剛剛開啟之時,滿朝重臣最終還是不經意間捲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