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山與羊與父與女

13年間，楊青山把自己羊群的數量始終控制在每年增長10頭的穩定狀態，從最開始的10頭到現在已經有130頭的龐大隊伍，多了的就賣。

再要繼續增長下去他怕要數不過來，再加上自己年歲逐年增大也會力不從心，萬幸的是目前身體還算硬朗。

腦子不夠用、身體吃不消這些都沒關係，關鍵是17歲的女兒楊筱喜歡羊群。

楊筱4歲那年失去了媽媽，到了上學的年紀不肯去幼兒園一直哭哭鬧鬧吵個不休，直到某天在電視裡面看到《喜羊羊》時頭一回開心地笑了，抱著楊青山的大腿一直喊，“牛牛，牛牛......”

“小乖乖，那不是牛牛，是小羊啊，咩......”

於是，楊青山買了十隻羊回來。

即便如此，楊筱還是不願意去幼兒園，除非有她最喜歡的那隻羊嘟嘟陪著，可是那樣哪兒行？過去都是書童陪太子讀書，到了她這兒一隻羊陪著不像話，人家幼兒園的也不允許。

沒有辦法，楊青山只好自己陪她學習翫耍，倒也還好壓力不大，沒有了媽媽，他這個當爹的可不就是最好的老師。

楊筱到了6歲時該讀小學一年級，楊青山一番苦口婆心勸說之後，稍微有些懂事的楊筱倒是願意去學校了，可沒有幼兒園畢業證，各個學校也是利用各種藉口推諉。

這樣下去可不行，楊青山花了八頭羊四處找關係，終於替楊筱混了一張幼兒園的畢業證，還是本市最差的一個幼兒園。

正式上學第一天老師給佈置的作業是畫出“我的媽媽”，幾個小時候全班同學交出完美的作業，可是楊筱的本子上卻是嘟嘟。

“楊筱同學，我說的是畫出自己心中媽媽的樣子，你怎麼是一隻羊呢？”老師拿起楊筱的圖畫本很是驚訝。

她對媽媽這個稱呼沒有什麼概念，眼神很堅定地反問：“什麼是媽媽？嘟嘟從小就跟著我，我長大她就老了。”

“可這只是一隻羊啊！”老師依然疑惑不解。

“哈哈哈......”其他小朋友一起鬨堂大笑。

“小朋友們都安靜啊，不許嘲笑楊筱同學。”老師仿似明白了什麼，阻止了其他的學生。

那天放學楊青山在門口接她，還沒等楊青山開口問今天學了什麼，楊筱就首先開口問道：“爸爸，為什麼別的小朋友都有媽媽，而我沒有？”

轟......

他愣在原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看了一天的羊嘴唇被曬得乾裂脫皮。

楊青山想過她有一天會問這個問題，但是沒想到這麼快，還這麼突然。

他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答，看著身邊熙熙攘攘的人群，來接學生的有爸爸也有媽媽。

“沒關係的，我有爸爸就夠了。”楊筱已經能夠搭著楊青山的腰，拉著他的手往路邊的摩托車上走，她認得那是楊青山的摩托車，從小一直都在，就是越來越舊。

只是從那以後，懂事的楊筱就從來沒有再問過有關媽媽的事情，可以說是隻字不提，隨著歲數的增大，她心裡當然還是好奇，只不過對楊筱來說，她能剋制住自己內心的好奇。

因為她知道，有時候知道的越多，對自己的傷害就會越大。

從那以後楊筱就再也沒有提起過自己的母親，直到現在高中快要畢業，再有一年就要進入大學。

而楊青山的任務就是守好自己的羊群，爭取在這一年裡多賣點兒羊，為即將要上大學的楊筱湊點生活費和學費。

鄉下的天空是那麼蔚藍，風浪一陣又一陣的吹過，山頭的草左彎著腰右彎著腰的搖過來晃過來，羊兒扎堆的吃著草，時不時的用羊角幹一架磨皮擦癢，架勢還挺大。

不過這些動靜都沒能影響楊青山安靜躺在草叢裡睡覺。

這些年只要一閉上眼，腦子裡就能浮現出幾個情境，時而在殺人，時而在被追殺，時而還有楊筱長大的樣子。

每當出現這些情境的時候，楊青山都會被嚇醒，額頭上珠子大的汗滴密密麻麻，險些呼吸不過來。

“呼......”噩夢之後的楊青山雙腿一彈從地上爬起來，可就是屁股離不開地面。

他把戴在頭上的帽子取下來，吹起的風灌進衣服鑽進後背心瞬間舒服了好多。

正當他在感受大自然送來的撫慰的時候，心裡一個念頭閃過，頓時覺得這情境不對勁，呼吸也停了下來，風還在吹，草還在動。

嗖......

楊青山雙腿一彈從地上站起來，及腰的草叢圍了身邊一大圈，雙眼打量四周一圈，看似沒有什麼異樣，但卻暗藏殺機。

身後一百多米處，一部小型無人機已經飛遠，消失在楊青山的視野範圍之內。

儘管微小的無人機已經落地隱藏在草叢，但敏銳的楊青山還是察覺，他給自己一秒鐘的時間判斷，一隻腳已經邁開半步準備追出去，可就在那瞬間又把那隻腳收了回來，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現。

他知道自己已經被監視，可是不知道對方來意，也不知道對方什麼人，倘若這一下追出去，自己隱藏這麼多年隱忍就完全暴露，索性就裝作什麼都沒察覺。

“給嘿嘿......”楊青山一聲吆喝，這是要把一百多隻羊趕回家的樣式，到了下山的時間。

那群羊早已習慣跟他配合，本來稀稀拉拉的這幾隻那幾只，聽到號令之後迅速從各個地方竄出頭來找尋聲音的來源。

這場景只是常規操作，再一聲令下，羊群便浩浩蕩蕩從各個方向竄出來朝著山下奔跑，一隻接著一隻，氣勢如虹。

這十幾年來，楊青山重複這幾個動作已經千百遍早已爛熟於心。

今天是週五，楊青山收羊的時間要比平時早一點，因為他要騎著跟隨自己十幾年的摩托去接楊筱放學。

一路上他還想著剛才的直覺，憑藉自己多年的經驗，那應該不是錯覺，一定是有人在暗中觀察，好不容易過上平靜的日子，可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被重新點燃。

倘若果真那樣，不僅藏在自己身上的秘密要被揭開，還會連累楊筱。

想到這裡，他心裡一遍又一遍的祈禱，希望剛才給自己的感覺僅僅只是錯覺，13年前的事情千萬不要再被舊事重提，在他心裡已經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