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怎麼會有人不想活呢!算上上一世的二十年,沈青瑜也算是活了四十多年了,但如果可能的話,她還是想繼續活的,別說四十年,就是四百年也不嫌久。

她想做的事很多,想去的地方很多,需要的時間就更多了。

可這少年卻說他不想活了,而且連理由都沒有,這樣一個尋死的少年,她可不能當作沒看到。

一個人想要活著的理由有的時候很容易就能找到,沈青瑜要做的就是為對方找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你的父母呢?”

“早就舍我而去。”

“你的親戚呢?”

“避我如蛇蠍。”

“你的朋友呢?”

“我沒有朋友。”

接連問了三個問題,都得到了不太好的答案,讓沈青瑜都有點同情對方了,這少年在這世上難道連個牽掛都沒有嗎?

少年表情冷淡,明明是疑問卻是用了敘述的語氣,“你又不認識我?為何管我死活?”

沈青瑜嘆了口氣,想了想,才回道:“雖然不認得你,但我也沒有辦法當作看不見你。這很難理解嗎?”

少年扯了下嘴角,“是挺難理解的。”

他頓了下,才道:“你走吧,別再管我了!”

沈青瑜反問,“等我看不見了,你再尋死?”

少年沒有否認,這下沈青瑜更不可能放心離開了,若她一走,少年還是要死,那她不就白費一番功夫了。

“反正我也沒事,你……應該也沒事,咱們兩個說會兒話,好不好?”沈青瑜說著跺了跺腳,“你不冷嗎?咱們到裡面說話吧!”

這天寒地凍的,她穿的這麼多都感覺有些冷,何況衣著單薄的少年。

少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遲疑了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跟著沈青瑜進了不求廟。

冬日裡最難捱的就是凜冽的寒風,有了牆壁遮擋,則好了許多。

沈青瑜靠近少年,覺得可以先互通一下姓名,“我姓……”

“咳”

“沈”字還沒出口就被饒雪的咳嗽聲打斷。

她轉頭看了饒雪一眼,就見饒雪右手握成拳狀,抵在唇邊,又咳了一聲。

沈青瑜明白這是讓她不要自報姓名,只好改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搖了搖頭,“我沒有名字。”

沈青瑜也弄不準這少年是真的沒有姓名,還是不想告訴她,但總之,交流的第一步,互通姓名,失敗。

她想著若是多說些這世上的美麗的景色,說不定這少年就想活下來去了呢!

於是她搜腸刮肚將自己從前見過的,聽過的,想象中的事物都描述給眼前人聽。

“我喜歡看山,在山腳下向上看,在山頂上往下看,各有各的好看法……”

沈青瑜東一下,西一下,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說的其實也並沒有多精彩,乾巴巴的,再有想象力的人恐怕也沒法從這個敘述中想象出畫面。

但少年卻彷彿聽得入了神,一動不動聽她講了下去。

這間房屋空蕩蕩的,小姑娘的聲音彷彿還帶著迴音。她的眼角眉梢都帶著一股對著所描述畫面的喜愛,是如此生動鮮明,甚至給了少年一種錯覺,彷彿眼前的小姑娘是和周圍截然不同的顏色。

沈青瑜從五顏六色的花講到了藍天白雲青山綠水,從春天漫天飛舞的彩蝶講到了秋天泛起波浪的金色麥田。

她一面踱步,一面伸手手指,將所講的事物一個個數了下去,她說起那些事物時,語氣輕快,讓聽到的人的心情也跟著放鬆下來。

“這世上五彩繽紛,值得看的太多了,你活久一點,多看看周圍的景色,就會發現原來這世上有這麼多美麗的地方。也就知道想要尋死的你是做了多麼魯莽的決定了。”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喜歡下雪天,只有下雪的時候,我眼裡看見的才和其他人是一樣的。”

這又是什麼意思?

少年繼續道:“你所說的,彩色的一切,我是看不到了,我只能看見黑白兩種顏色。”

這少年居然是個色盲!

沈青瑜簡直想給自己一巴掌,她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卻都是少年無法領會的景色。

她思考半天,乾巴巴道:“你知道大熊貓嗎?”

少年疑惑道:“熊貓?”

沈青瑜解釋道:“哦!也叫做貓熊,這種動物就只有黑白兩種顏色,眼睛,耳朵,四肢上的毛是黑色,其餘的地方的毛都是白色,長得有些像熊。”

少年想象了一下沈青瑜描述的動物,眼裡第一次有了笑意,“這世上真的有這樣的活物嗎?”

“當然了,你多出去走走,說不定哪一天就看到了呢!不過如果真的看見了,也要離得遠一些,它特別兇的。”沈青瑜轉了轉眼睛,“你看,活著有什麼不好?說不準會遇到什麼呢!”

沈青瑜上一世從未在書上看到過有關貓熊的記載,這個世界有沒有貓熊都是未知數,她自然也不擔心少年真的碰上。

少年似乎並不懷疑那“貓熊”是沈青瑜杜撰出來,笑道:“你年紀不大,知道的還挺多。”

見到少年會笑,沈青瑜才真正放下心來,他若是一直面無表情,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模樣,那才是真的難辦。

少年仔仔細細端詳沈青瑜的模樣,看得沈青瑜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少年道:“多謝你願意和我說這些話。”

沈青瑜反覆確認,“不想死了吧?想活下去了吧?”

少年輕笑著搖了搖頭,“不想死了。”

又點了點頭,“想活下去。”

他鄭重與沈青瑜道謝,“多虧了你。因為你說的那些話,我才覺得也許活下去也沒什麼不好。”

少年如此坦誠道謝,沈青瑜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就是和你隨便聊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