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博整理一下襯衣,來到縣委辦公樓三樓的最中間的一個股室,門牌寫著“收入管理股”。

跟上午呂良辦公室門口一樣,外邊擠滿了人,都是手拿檔案,一臉焦急等待的人。

不過這一次龐博的出現並沒有人阻攔,也沒人責怪他插隊,反而是一窩蜂的圍過來問道:

“同志,你是收入管理股的嗎?”

“呃……算是吧!”龐博淡淡說道。

“請問最近省裡或者市裡有沒有專項基金下來?”一個滿臉疲倦的中年男子客客氣氣問道。

龐博搖搖頭:“抱歉,這個我不清楚,需要問我們領導才知道。”

這中年男子見龐博急忙要進科室,順手塞過來一沓檔案:

“同志,我們楊樺鄉最近在搞養殖業試點,這是縣委許書記親自點頭的專案,麻煩您多看看我們的情況,如果上頭有專項資金下來,給我們勻一點,不要多,一場雨給我們勻幾滴就行,拜託拜託。”

中年男子很客氣,客氣得有些卑微,龐博心裡很慚愧,他大概不知道眼前的自己,不過是一個借調人員,連轉正都遙遙無期的那種。

“好!我知道了。”龐博還是厚著臉皮把這份資料收下。

“還有我的,小同志,幫幫忙,我們三壩子鄉也有個專案……”

“還有我,我也有……”

中間男子彷彿一下子開啟了希望之門,焦急等待的各鄉幹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股腦的將手裡的專案資料全部塞到龐博的手中。

龐博眉頭皺得很緊,由此可以看到,萬通縣的財政收入已經見底了。

如果無法解開財政困局,後果相當嚴重。

龐博抱著一沓資料進入房間,裡面的場景十分熟悉。

外邊一共五個位置,有一個空位已經收拾乾淨,顯然是給龐博預留的。

其餘位置上坐著兩男兩女。

年輕稚嫩的小女生正在塗指甲油,濃豔的妝容遮不住無聊的表情,彷彿在說這破班本小姐一秒鐘都不想上。

年紀稍長的女幹部在玩掃雷。

比龐博年紀稍小的青年男子在白紙上畫畫。

剩下一位中年男子對著電腦做表格。

裡邊的小隔間還有一個人在看報紙,應該是股室主任羅明輝。

看樣子這裡的人都閒出屁來了。

見龐博進來,四個人連頭都懶得抬起來看一眼,畫畫那個小年輕,只擺擺手敷衍:

“凡是涉及資金的專案,直接去找我們局長,這裡不負責資金劃撥。”

股室內安靜了幾秒鐘,龐博沒搭理他,徑直朝著羅明輝的位置走了過去。

“喂,我說話你聽不見啊,要錢找我們局長去,非本股室的人一概不允許進入。”

男青年惱急,站起來呵斥龐博。

其他三個人也紛紛看過來。

可當他喊完,龐博已經來到羅明輝面前。

“羅主任,我是龐博,呂局長讓我過來報到。”

羅明輝忙站起來,上下打量一番龐博,心裡暗罵一句:娘希匹,又塞一個關係戶,這隊伍讓老子怎麼帶?

“你好,局長已經交代過了,小龐,你的位置在這,你今天剛來,先了解一下我們縣財政局的情況。”

羅明輝準備將龐博引到空位置上,不過龐博直截了當說道:

“羅主任,我中午已經花兩個小時對咱們財政局有了一個初步瞭解,您可以直接安排我辦事。”

羅明輝臉色一凝,驚訝的同時,又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他原本以為龐博是安插進來的關係戶,按理說,這種人不是應該表現得嫌麻煩,懶散,消極嗎?

為什麼他會搶著攬活幹?

“小龐,既然你對情況有了解,應該知道,我們這個股室是幹什麼的。”

“咱們收入管理股,是負責政府性基金、專項資金、彩票、行政事業性收費、罰沒等非稅收入徵收及管理的。同時承擔罰沒財物管理、處置等事務工作。”

“開展非稅收入資料的匯總、對賬、分析工作;開展政府非稅收入業務培訓。如果有必要,咱們股室還需要協助稅收工作。”

龐博對答如流,這些都是他在下午兩個小時內記在腦子裡的東西。

這間股室不大,裡外兩個房間,一大一小還是互通的,所以外邊四名幹部也都聽得一清二楚。

眾人都是露出複雜的神色,但絕對沒有人羨慕龐博。

他們的態度反而像是,這麼牛C的人進來,以後還怎麼摸魚的既視感。

那個三十多歲的女幹部,湊過去對正在電腦前製作表格的男子笑道:

“老丁,來幫手了,你以後有伴了,嘿嘿!”

老丁推一下厚厚的黑框眼鏡,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記得很熟啊……”羅明輝的表情彷彿在說,你還知道啊,那你還讓我安排工作?

“小龐,其實在你來之前,我們已經把這個月的工作都做完了。如果沒有新的資金進來,你就抽空看看最近的會議紀要。”

龐博一臉詫異地看著羅明輝:“主任,可是今天才月中啊……”

後邊半個月都沒資金進來了?

羅明輝對於這個問題甚至懶得回答,轉而走回自己的隔間位置。

龐博很快就猜透了,鑑於現如今萬通縣的財政狀況,缺口太大,很多資金剛到就已經被拿去填補虧空了,流程直接做到最簡化,報上來的可能就是一串數字而已,根本見不到現錢。

也就到不了收入管理股。

當然,這裡面還可能涉及是否合規合法的問題。

龐博看向周圍,四雙眼睛盯著他,眼神一個比一個複雜。

不過很快他們就若無其事地“忙起來”,塗指甲的、掃雷的、畫畫的、做表格的。

龐博看他們也沒有想來個互相認識的意思,搖搖頭坐到空位上。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龐博都在對著電腦認真查資料,時不時的往資料室來回穿梭,他在牢裡雖然住了很長時間,但是那股子愛鑽研的勁頭還跟當年一樣。

要知道他可是臨濱政法大學的高材生,學習能力和毅力本來就非常強悍。

但是這種感覺很鬱悶,他現在就像被分配到一個差班裡邊,只有自己在努力學習,周圍的同學都在吊兒郎當的混日子。

轉眼到三點半,那個塗了一下午指甲油的年輕女孩掐點下班,拎包走人。

她還怪有禮貌的,跟所有人都打了聲招呼再走,走到龐博跟前的時候,俏皮揮手:

“拜拜新來的。”

“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