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村口,巨大的石制牌樓高高矗立。

牌樓頂部琉璃瓦鋪就,飛簷斗拱,一左一右,盤踞著兩頭形似虎豹的木雕兇獸,目光威嚴,靜默眺望,與身後炊煙裊裊的小村子融為一體。

“汪汪~”

一群花色各異的狗子聽到了動靜,叫喚聲此起彼伏,向著村口趕了過來。

一見是熟人,一群狗子搖著尾巴繞著裘真討好,隨後又是一鬨而散,村子又恢復寧靜與安詳。

村子依山丘而建,地勢頗高,屋舍院落成排,縱橫交錯,富庶人家青磚瓦屋,高大結實,頗為氣派,尋常農戶則多是茅草土屋。

裘真賃租的宅子就是普通茅草土屋,好在獨門獨院,又位處村子角落,很是安靜,不受外人打擾。

“真哥哥,今兒下工這麼早。”

裘真推門入戶,許是弄出了動靜,很快牆邊冒出了一個扎著沖天羊角辮的可愛小腦袋,眼睛一眨一眨,像是夜晚的星空。

“想杏兒了,這不麻溜幹活,早點回來。”

杏兒是鄰居李叔家的丫頭,五六歲的年紀,天真爛漫,模樣俊俏又懂事,很是惹人喜愛。

“真哥哥,就會哄人。”

杏兒咯咯笑著,道:

“爹爹讓我喊你來家裡吃飯,今天吃魚,快做好了。”

“不了,我在鎮上吃過了。”

裘真笑著婉拒,順手從背後包囊中取出油紙包著的兩根冰糖葫蘆,遞給了牆頭的杏兒:

“喏,你和你哥大壯一人一根。”

杏兒有些意動,不過卻是沒伸手。

“我是真哥哥,又不是假哥哥,拿著。”

裘真一把塞進小丫頭手裡,隨後便邁步進屋。

不多時,傳來一陣鄰居李叔的聲音。

“裘小哥,你又給孩子買糖葫蘆,盡浪費,在外面討生活不容易,銀錢要留著日後娶媳婦。”

“李叔,我曉得。”

“來家裡吃飯,今兒打的魚,有條魚受了傷,賣相不好,賣不出價,讓你嬸子煮了魚湯,來家裡吃飯。”

“李叔,真吃過了...”

......

裘真與鄰居兼房東的李叔隔空寒暄了一會,婉拒了對方的好意。

他飯量大,一條魚可不夠吃。

他沒在屋內久呆,穿屋而過,來到了後院。

他租賃的這套茅草小院雖是一進宅子,不過除了前院,還有一個後院。

由於依山而建的緣故,後院正好凹進山岩,有山體遮掩,上方大樹成蔭,周遭修竹茂盛,私密性極好,是獨屬於他一個人的小天地。

當初賃租小院時,他最滿意的就是這個後院。

有了這片獨屬的小天地,他練功方便了很多。

正所謂,未習拳,先站三年樁。

裘真按照往日習慣,站起了樁功。

雙手撐抱在身前,參天大樹立荒原。

間架得當似弓滿,大形充盈見渾圓。

約莫一個時辰後,裘真渾身氣血、力量暢通無阻,一雙眸子猛虎一般,高度戒備,一觸即發,彷彿隨時都要如虎撲食一般。

“火候夠了。”

裘真身形緩動,腳後跟靠攏成立正姿勢,兩臂自然下垂,兩眼平視前方。

忽地!

他兩腿屈膝下蹲,重心移至右腿,左腳虛步,腳掌點地、靠於右腳內踝處,同時兩掌握拳提至腰兩側,拳心向上,眼看左前方。

左腳向左前方斜進一步,右腳隨之跟進半步,重心坐於右腿,左腳掌虛步點地,同時兩拳沿胸部上抬,拳心向後,抬至口前兩拳相對翻轉變掌向前按出,高與胸齊,掌心向前,兩掌虎口相對,眼看左手...

乍一看,他彷彿化作了一頭猛虎,左右虎撲,目光炯炯,搖頭擺尾,撲按搏鬥,兇猛異常。

很快,他又彷彿化作一頭山中麋鹿,姿態舒展,縱越山林,

時而又是巨熊一般渾厚穩重...

......

這正是藥王谷青木藥鋪武師傳授的《藥王五禽戲》,外煉筋皮骨肉,內煉一口氣,益氣養神,是一門極為全面的練武入門功。

在外面想學這本事,恐怕要向武館交一大筆錢,而藥鋪學徒是免費教授,算是一種隱形福利。

只是,裘真武學根骨稀疏平常,苦修三年,有些許精進,身強體壯,百病難生。

養生保健尚可,離入門道,煉出火候來,還有不小的距離。

與他在“製藥”一道上的天賦相差甚遠。

有武學根骨天賦之人,放在哪裡都是鳳毛麟角的稀罕物。

沒有武道根骨,是大機率事件,裘真沒有什麼好說的。

正所謂,窮文武富。

沒有武學天賦,若是家資豐厚,有錢大量進補,也能修煉出名堂來,成為十里八鄉受人尊敬的武師。

可惜,他也沒有。

他家住青木鎮八十里外的海棠鄉,上面有個大哥裘青,大他三歲,還未娶妻。

父母務農,倒騰幾畝薄田為生,拉扯兄弟二人長大就頗為不易。

培養孩子讀書習武,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兩世為人的裘真瞭解自身處境後,便早早出去打拼,試圖打破人生困境。

一晃三年過去。

現實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他哪怕在藥鋪瘋狂內卷,把一眾學徒卷死、卷服氣,脫穎而出,他也沒能改變局面。

工錢倒是比一般學徒高一點。

尋常學徒一月少則四五百文銅錢,多則七八百文,平日還有管事剋扣;

他工錢一千兩百文,月月拿滿,少有剋扣。

不過,無濟於事。

一千文銅錢約莫一兩銀錢,一年不到十五兩銀錢。

這些工錢養活他綽綽有餘,不大手大腳,日後攢錢搞個營生,娶媳婦也有希望,可對於練武之人來說,那就是杯水車薪。

以裘真的情況,他恐怕要花費十來年,隨著身子發育,步入壯年,陽剛氣血的勇猛勁頭,方能煉出一點火候來。

這還是參照不少武師的成長事蹟,推演出來最樂觀的預期。

窮人練武,難,難,難...

原本,面對現實呼來的巴掌,裘真也不由有些黯然。

不過緣之一字總是那麼玄妙,出人預料。

就在三個月前,機緣來了。

並且,這樁機緣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是什麼天材地寶,也不是神功秘籍,而是......

裘真結束了練功,深呼一口氣,神色鄭重,進入屋中,小心翼翼從懷中取出一張金帛,投於盛滿水的木盆中。

巴掌大小的金帛乍一看稀疏平常,無甚出奇之處。

可當金帛入水的剎那,金光奪目,像是夏日烈陽下的湖面,金光粼粼。

淡淡金光扭曲,隱隱化作了四個大字。

百日築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