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姬一行人等,來到距離王宮不遠處的一處極大宅墅。

看其門楣,周邊鄰里莫不非富即貴。

在幾日前,此處便已有專人等候。

幾人來到後門,常路上前敲了幾下,立時便有人開門,將他們引入院中。

進了院中,趙姬幾人齊齊暗中稱讚,便連嬴政也不由得暗贊此處主人不凡。

只見此處宅墅亭臺樓閣翠竹掩映,雕樑畫棟,金碧輝煌;

青石小徑曲徑通幽,精雕奇石錯落有致;

後院池中錦鯉悠然,水面鴛鴦撥動漣漪,真一片人間仙境。

此處管事見到趙姬連忙迎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參見夫人。”

“今日能請來夫人做客,鄙處實在蓬蓽生輝。”

“我家主上與呂先生交情深厚,對公子更是仰慕已久。”

“此處乃我家主人別院,夫人在此處可安心居住,絕無隱憂,尋常士卒官吏也絕不敢上門叨擾。”

管事說著,請幾人入了堂中安坐,令侍女奉上茶水糕點。

眾人到了室內,分次坐下,諸般陳設極盡奢華。

只看那百越香檀精製的傢俱,隱有暗香,光澤溫潤如玉,已足以彰顯此處主人尊貴豪奢。

管事待趙姬上座,拜了一拜:

“應呂先生要求,不敢過於張揚,故安排此處。此院墅唯獨小了一點,但請夫人放心,一應用物,盡皆俱全;侍女奴婢,皆是家主心腹。”

趙姬點了點頭,對管事道了一聲謝:“此處甚好,你家主上多費心了,請管事代我向你家主人道謝。”

“夫人滿意就好,我家主上吩咐,一定要讓夫人賓至如歸。”

“我家主上因事現不在邯鄲,現在邯鄲被圍,短期內也難以回來。”

“主上臨走前特意向小人交代,此次無緣親臨拜訪,與貴客相敘,十分失禮,萬分遺憾。讓小人代主上,一定要向貴客您致歉。”

趙姬連忙道:“哪裡哪裡,承蒙貴主上多加照顧收留,已是感激不盡。不能一窺貴主上尊顏,當面致謝,我等也是極為失禮遺憾。”

“天長日久,待日後貴主上歸來,再請拜訪,當面致謝。”

“多謝夫人諒解,夫人之意小人定轉告主上。”

“此府中之事皆小人打理,夫人若有不喜之處,亦或日常或有所需,盡請與小人吩咐,小人立馬整改,凡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夫人多多見諒。”

管事揮手令兩名侍女向前拜見,兩姑娘年約二八,各個俏麗美豔,極為乖巧。

“夫人,這二名婢子,一名宛桃,一名雪菱,她們二人為人機靈,手腳麻利,是我家主上特意挑選來貼身侍奉夫人。”

“兩位壯士住所,小人也早已安排好,稍後小人請二位過去。”

趙姬頷首:“你家主上屬實費心了,代我多謝,也多謝管事。”

“小人不敢當夫人謝,此都是小人分內之事。”

“想必夫人今日也有些勞累,讓她們服侍夫人收拾一番,請夫人歇息一下,小人先帶兩位壯士住下。”

趙姬點頭笑道:“如此也好。”

宛桃自常路、慶勤二人手中接過包裹。

雪菱欲接嬴政抱住,被趙姬微一側身避開,笑道:

“孩子認生,只許我抱,我自己來吧,你去幫宛桃拿一下東西。”

雪菱應是,兩人前方帶路,請趙姬去往後宅住所。

管事則請兩位護衛,先去前院客房安頓。

趙姬簡單收拾一番,換了衣著,淺施妝容,調理一下心情,抱著嬴政走向前堂,令侍女請常路、慶勤過來。

待常路、慶勤二人應召趕來,趙姬請二人坐下,令侍女奉上茶水,便讓侍女暫且退下。

待侍女退下,堂中只他們四人,連忙問道:“你們快說,現在到底如何個狀況?”

“夫人,昨日主上打點好關係,於今夜送公子出城,事出緊急,因為方式特殊,無法帶您和小公子一同出城。”

“公子與主上只好先行歸秦,留我二人護衛夫人與小公子安全,待公子回到秦國,再想辦法救您和小公子回去。”

趙姬又追問道:“有沒有說什麼時候?需要多久?”

“這個主上倒是沒有說。只是主上先前交代我二人,短期內只要藏好身跡,就不會有什麼危險,等到公子回秦自有轉機。”

“主上特意交代,此處主人是趙國大族,與主上乃是多年好友,交情深厚,可以信任,有他幫忙,絕無生命之危。”

趙姬現在心裡是又怨又怒,心裡對呂不韋和異人是恨得不行,只是終究還有理智。

強行收拾心情,強笑著對兩人說:

“呂不韋向來算無遺漏,他既然安排好了,想必也不會有什麼事。”

“接下來我和小公子就仰仗二位了。二位的功勞我都記著呢,日後定讓公子大大封賞二位,接下來一段時日提前多謝二位了。”

常路、慶勤二人拱手施禮,連聲不敢。

趙姬取出二十金,贈與二人,安撫二人道:

“你們兩位勞苦費心了一天,到這兒也算安穩了,只是咱們如今寄人籬下,手裡沒有財物不好過活,請二位收下,做日常短缺所用。”

“二位先去好生休息吧,養好精神,日後還要仰仗二位。”

“謝夫人關懷。”兩人連連拜謝,再行了一禮緩緩退下。

趙姬獨自帶著嬴政回到房內,屏退侍女,說要休息,令侍女都不許靠近。

之後再也控制不住,抱著嬴政就開始哭。

邊哭邊罵:“異人,伱個沒良心的,自己和呂不韋回國,只丟下我們孤兒寡母兩個在這兒趙國,你倒好,你是逃回秦國了,趙王大怒之下,我們娘倆還能活嗎?”

“還有呂不韋,你個老混蛋。自從把我送給異人,沒過著一天安心日子。”

“籌劃了那麼久,天天說是能回去,是回去了,就你們兩個人跑回去了。”

“你們兩個混蛋,好狠的心,留我們娘倆等死。”

“秦王也是可惡,幾次三番攻打趙國,毫無親情。”

“一點都不考慮自己的親孫子、曾孫子,在趙國過的是什麼日子?一點不在乎趙王殺了我們。”

趙姬越哭越大聲,把嬴政抱在懷裡,摸著他的小腦袋:

“政兒啊,你的命好苦,你才這麼大,你爹就把咱們拋棄了,你爹這個沒良心的混蛋,孩子啊,咱們娘倆的命好苦啊,你還這麼小。”

趙姬哭哭啼啼,好一會兒還不停息,眼淚實在止不住,忽然聽到一道稚嫩淡然的話語耳邊響起:

“母親別哭了。事情沒有那麼糟糕,我們不會有事的。”

趙姬驚愕的看向懷中的嬴政,想不到這麼大點的孩子,竟然可以這麼淡定的說出這樣的話。

說來也是,這孩子自從生下來便極少哭鬧,只是比較嗜睡。

也不像尋常孩子一般活潑愛鬧,可以說是極為懂事。

學起說話來雖是一點就通,平日裡卻總是寡言少語。

異人平日裡瑣事極多,陪伴他們母子的時間不是很長,再加上沒什麼經驗,倒也不覺得孩子有什麼異常。

可趙姬極少出門,每天都陪著孩子,常言道:知子莫若母。

趙姬一直覺得自己這孩子小小一點,卻是機靈早慧,雖說不愛說話,但肯定是個聰明的孩子。

趙姬不再哭了。

“政兒,你為什麼這麼說?”

嬴政用袖口替趙姬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淡然說道:“原因很簡單。殺掉我們的價值遠遠不如讓我們活下來的價值。”

“自長平之戰後,趙國就再也沒有對抗秦國的能力。這種情況下,趙國是不敢挑釁秦國的。”

“之前我祖父安國君寫信要求趙王釋放父親回國,趙王已然險些答應,是秦國突然再攻趙國,這才出現轉折。”

“況且秦國這次是要滅趙的架勢,趙王盛怒之下是有可能感情用事,殺掉咱們一家用來洩憤。”

“如此情況,父親不得不逃。逃離趙國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趙王的注意力只會放在父親身上,不會放在我們身上。畢竟父親才是秦國質子,秦王王孫,太子親子。”

“所以只要父親逃了,我們只要藏好,反而會更安全。我們兩人只是一女子一稚子,對趙王要洩憤的心情來說,價值不大。”

趙姬這時候已經冷靜下來了,在床榻上坐好,把嬴政抱在懷中。

接著問道:“可如果趙王發現你父親逃了,難道不會更憤怒嗎?到時候肯定會全城搜尋追捕,他是已經跑了,到那時抓到我們,趙王更要拿我們洩憤,我們豈不是死定了。”

嬴政微微一笑。

“我們一家人同時消失,趙王怎麼知道是一起逃了呢?還是分開逃?還是隻有父親逃了?而我們藏了起來。”

“父親才是最大的目標,即便全城搜捕,注意力也是放在父親身上,單獨的一女子一稚子沒什麼起眼的。”

“況且現在全城的力量都在守城,趙王抽取不了太多的力量去搜捕的。”

“畢竟殺了質子也只是為了洩憤,與守城不只沒有任何益處,反而會激怒秦軍,只會讓秦軍攻城更加猛烈,城破後報復也會更殘酷。”

“這就註定了不會有太多的人有動力搜捕。”

“而父親只要逃出邯鄲城,回到秦國,把他回到秦國的訊息散佈出去,讓趙王知道了,那時候搜捕就會停止。”

“到時候再觀察具體戰況。若秦國攻破邯鄲,秦軍勝,我們自然高枕無憂。”

“若秦國未曾攻破邯鄲,我們只要藏到戰爭停止,秦軍撤軍,到那時趙王自然會恢復理智,趙王也不會殺我們,因為那時候我就成了新的質子。”

趙姬聽了嬴政一陣分析,不自主的點點頭,覺得確實有理,不過還是有些擔憂。

“政兒,照你這麼說,目前確實沒有那麼糟糕。”

“那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我們要在戰爭結果明瞭之前,趙王的怒火平息之前,一定要藏好,如果被抓到那就死定了。”

嬴政點了點頭。

“是的,但是我們可以相信呂不韋。”

“相信呂不韋的智慧和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