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植桐非常想掛在工地名下都走批發價,但隱患也比較大,首先專案不好處理,再者還涉及資產流失等等,索性不如掛在供銷社名下,算供銷社主動參與。

這樣一來,工地吳組得了裡子,供銷社孟主任得了面子,唐植桐得了實惠。

“哎呀,你個小唐啊,太見外了!不用那麼麻煩。”孟主任用手指點點唐植桐,爽朗道:“方便群眾,服務工程工作人員,也是支援建設,這都是我們該做的,但你千萬不要讓我難做啊!”

“我這人沒啥優點,就一條——懂事,肯定不會讓您難做!咱這積壓的那些蟲蛀鼠咬的布、受潮結塊的糖、磕碰變形的搪瓷,您多少勻點給我,畢竟空著手去村裡收東西不利於完成收購任務。”唐植桐笑眯眯的承諾。

孟主任聽懂了唐植桐的言外之意,兩腮有些抽抽。心想這小子又是“我們工地”又是“我”的,還真特麼公私分明,神特麼蟲蛀鼠咬、受潮結塊!懂事?點化誰呢?讓誰懂事呢?紅彤彤的章,這事不太可能是假的!這機遇,可謂是千載難逢,如果自己不抓住,可就真便宜其他供銷社了……

孟主任想明白後,沒再猶豫,向唐植桐伸出了熱情的雙手。

走出供銷社,唐植桐擦把汗,要不是為了物資,他一點兒都不願跟孟主任這種人打交道,話不能說透也不能說死,得琢摸著說,一句話繞三個彎,忒累!

相比之下還是工人和知識分子樸實。

唐植桐靠著一份介(虎)紹(皮)信,先去屠宰場,屠宰場的工人甚至埋怨唐植桐沒帶錢來,否則今天就能拉一車下水回去……

最後一站是醫學院,唐植桐提前請教過蔡峰。燕大之前有醫科,52年脫離燕大,獨立建院,搬到了學院路,組建成四九醫學院,此後很多年一直都是重點。中間有蔡峰牽線搭橋,事情辦的很是順利。

從醫學院出來,唐植桐給吳組掛了個電話,向他彙報了下進展,最後說再借用半天吳組的腳踏車回趟家,明天一早回工地。

吳組有專車,腳踏車放工地跟公用差不多,吳組也不在意這半天,很高興得準了唐植桐的假。

唐植桐找個揹人的地方,脫下襯衣扔空間裡,又從空間裡拿出兩根筋穿上,騎上腳踏車往家走。

唐植桐住史家衚衕,與那條赫赫有名的衚衕重名,是南城花市大街東邊的一條小衚衕。

在唐植桐印象裡,小時候出家門往北走十多米是條臭水溝。臭水溝蜿蜒向東,經白橋匯入更大的一條臭水溝,經後河沿、北關,最終流入通惠河。

大臭水溝又叫“死孩子溝”,按老一輩的說法,未長成的孩子不起墳,夭折的孩子往往都是往溝裡一扔了事。

唐家也扔過,序齒在唐植桐之後有個老三,早夭,雜草一裹,就扔在了這條溝裡。

除了臭水溝,這裡還有大片大片的墳塋,什麼順天府義地、青年會義地。

義地也稱義冢,無論哪種都是好聽的說法,本質上都是亂葬崗。安葬的是些沒有家人的孤魂野鬼,或者家裡窮困潦倒、無錢下葬,涼蓆一裹就算厚葬的那種亡者。所以這裡又是是除龍鬚溝以外的第二個貧民聚集地。

解放後,上面以工代賑,組織百姓將臭水溝改為地下暗渠,又將周圍的墳地遷出城區,這一片人氣才多了起來。

現如今,這裡有基層行政單位、工廠、作坊、民居林立,房價比解放前漲了不是一星半點。

“吆,桉子,這是買洋車了?”看水的朱大爺瞪著一隻眼,盯著腳踏車羨慕的問道。

“嗐,我哪買得起。借的,工地離家太遠,坐車貴,這個能省點錢。”唐植桐下車,拍拍車座,跟朱大爺招呼:“朱大爺,您先忙,我先回家看看。”

唐奶奶在添大孫子後,花了半斤玉米麵請一晃鈴的瞎子半仙給大孫子起了大、小名。

那半仙跟唐奶奶說您孫子五行缺木,以後最好有金命扶持,大名叫植桐,希望種得梧桐樹能引來金鳳凰,小名桉桉,桉樹長得又快又高,能長三十多丈,寓意孩子茁壯成長。

老太太不知道瞎子是如何知道桉樹有多高的,恐怕她也想象不出三十多丈的樹長什麼樣,但都不影響她對大孫子的拳拳愛心、殷殷期盼。

唐植桐不信這一套,但身高確實比同齡人要高出一截,唐植桐覺得身高更該歸功於老太太在那個飢餓年代沒餓著自己。

進了家門,唐植桐放好腳踏車,從空間掏出從廢品站淘換來的廢鐵,嗯,這也是沾了介紹信的光,否則真不容易買出來。

“媽,您歇著,我來。”唐植桐一進門就看到唐母又在伺候院子裡的菜。您沒看錯,就是在四合院種菜。

唐母叫張桂芳,老家四九城郊區農村,是老太太當年用糧食換來的兒媳。雖然在南城住了二十多年,但跟婆婆一樣,不愛花鳥魚蟲,初心不改,獨愛種菜。

“桉子回來了?在那還習慣嗎?”唐母不到四十,起早貪黑,操持著家裡的一切,早早有了白髮,“你這是撿的廢鐵?”

“麻三哥照顧,在那挺好,玉米麵窩頭管夠,您放心就行。廢鐵是撿的,留著我有用,您可不能賣。您歇著,我來除草。”唐植桐把廢鐵扔在牆角,接過唐母手裡的鋤頭,想讓母親坐下休息會。

“那就好,那就好。你鋤完把草收拾出來,再去擔些水,晚上澆澆菜。我去看看還有沒有肉賣,買些給你做炸醬麵吃。”唐母是個閒不住的人,不肯坐下休息,轉身回屋找購肉證。現下四九城供應充足,肉票還未施行,目前憑購肉證買肉,豬肉每證每天最大購買量是1元,漢民憑證每天限購牛羊肉1斤。

“有啥吃啥,炸醬麵太費事,咱明兒再吃。”出門餃子下車面,唐母給兒子做面吃,說明把兒子當成人來看,不過唐植桐也沒攔著,因為自己確實有點餓了……

有工地的硬飯撐著都這樣,唐植桐不敢想象後面“夠不夠三百六”的日子,何況家裡還有倆孩子,唐植桐打定主意一定要抓緊時機屯上一批物資。

唐植桐把地收拾好,挑著扁擔出門去鐵轆軲把接水。

之所以叫鐵轆軲把,是因為這地方以前有口水井,打水用的轆軲把是鐵傢伙。地名起得很隨意……

解放後水井旁邊蓋了間小房,通了自來水,安了水龍頭,供附近幾個衚衕居民使用,報紙上稱其為“憫煮水站”,百姓簡稱為水站。

朱大爺不光眼睛殘疾,還是孤寡老人,被街道選出來專門看管水站、收水費,吃住都在小房裡,是自來水公司的臨時工,一個月十來塊錢,也算有了一份餬口的工作。

“桉子,明後天要開始收水費了,回去跟你媽說一聲。”朱大爺坐個小馬紮,搖著蒲扇,用僅剩的那顆眼打量著唐植桐,想不通這不怎麼言語的孩子怎麼就能借到腳踏車。

“好來,一準給您準備好。”唐植桐擰開水龍頭接水,這會人少,老孃們大多回家準備晚飯,再過一會大姑娘小媳婦就該端著盆出來洗衣服嘮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