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八尺大漢崔馬來戰郭斁,二人話不多說,郭斁趕忙抽出齊眉棍迎戰,一個馬上一個步下,互相廝打起來。這郭斁雖是站在步下,仰面迎戰,但二人交手,絲毫不曾示弱,兩人大戰十幾個回合,不分勝負。

交手正在膠著之時,只聽一聲:“二位且住!”在後面觀戰那個首領大喊道。

二人這才罷手止住,郭斁一收齊眉棍,問道:“你等攔路打劫,多行不義,還有何話要說?”

“這位壯士武藝高強,敢問大名!”

“洛陽郭斁。”

“在下祖智,尚有話要說。”說著,後面那人翻身下馬,走了過來。

祖智走到郭斁近前,抱拳說道:“郭壯士出手不凡,真英雄也,方才與你交戰的是我兄弟蘇碩。多有冒犯,還望海涵。”

郭斁還禮道:“敢問二位好漢,先前之事,可是你等劫了官銀。”

蘇碩道:“正是某家,我兄弟殺富濟貧,殺官濟民,聚義在此,佔山為王。”

一聽這話,郭斁又是重義好俠之人,也引薦司馬勳,並說道:“我與司馬壯士,從江北來投,敢問一句,二位好漢既然在此佔山為王,為何嘍囉兵多有官軍服飾?”

那祖智嘆了口氣,說道:“此事說來話長,二位壯士,既是江北來投,正欲結交天下豪傑,今日已晚,不妨上山,祖某必有厚待。”

古人云:不打不成交。幾個人說話覺得投緣,祖智、蘇碩便邀郭斁、司馬勳一起進山敘話。天色將晚,郭斁、司馬勳跟隨祖智、蘇碩一起上山寨。雖近黃昏,登此山寨,遠望群山俯首,似出雲海;細看古木參天,參差纏繞,婆娑奇姿;再聽潺潺溪水,清泉激流,交相成韻。

郭斁走到堂口問道:“如此勝境,是為何寨?”

祖智言:“自先秦之時,已有美名,此山名曰多雲山,此寨號曰‘天堂寨’。”郭斁看罷,心中不由讚歎,既是人間奇景,又是龍盤虎踞之地。

山寨的大堂,高匾漆書,名曰忠孝堂。祖智、蘇碩把兩人請入大堂,四位英雄分主賓各坐。祖智端坐上位,蘇碩喊道:“快取酒肉來。”

旁邊有幾個小嘍囉,呈上酒菜,祖智先滿一盞,抱杯道:“今日與二位英雄,有幸結識,你我英雄相惜,我二人先敬一盞!請。”

“請!”四人一飲而盡,祖智說道:“二位壯士,觀你二人儀表不凡,非流民之輩,但不知英雄為何流落至此?”

郭斁手撫著條案,滿懷感觸的答道:“實不相瞞,斁之父名曰郭象,本是懷帝司馬熾的黃門侍郎,永嘉五年,匈奴大將劉聰攻入洛陽,懷帝被俘。家父棄官,遷往邢臺避亂。後來,趙王石勒起兵,攻入邢臺,家父不肯屈從胡人,憂憤而死。石勒好戰之輩,橫徵暴斂,戰亂不息,又逢家人罹難,我四處流落,如今隻身南下,投奔晉主。”

“那這位壯士,又是何人?”

司馬勳道:“小弟司馬勳,濟南惠王之後,略陽太守司馬瓘之子,被番兵所掠,充軍從役,九死一生,才逃到淮南。”

“得聞二位壯士身世,方知皆是大晉忠良,失敬失敬。”祖智言。

郭斁問:“我觀二位首領甲冑,絕非平常英雄可有,二位想必有官府背景,何以落此為寇?”

“提及身世,說來話長!”提及往事,祖智、蘇碩眼含激盪,思緒萬千,真見得:

愁上眉間凝憶深,多存往事透心煩。三言兩語吐胡怨,前世今生嘆晉恩。

家國春秋群虜亂,江山南北萬民奔。綠林落草雖是寇,虎子將門本為尊。

眾人傾聽,只聞那首領祖智滿懷義憤,言辭鏗鏘,繼而言道:“我大晉朝,自永嘉之亂,五胡入侵,遷都建康,偏於一隅。皇上偏信讒言,朝中士族當道,大將祖逖一心北伐,志在收復二京,反遭奸臣掣肘。以致中原淪喪,久久不能收復,祖逖將軍憂憤而亡。回想十五年前,蘇峻、祖約二位將軍,起兵討逆,欲清君側,匡扶朝綱,清除士族權臣,未曾想兵敗而亡。手下眾將,只得亡命天涯。”

話說至此,祖智兩眼飽含熱淚,郭斁想起這二人一個姓祖,一個姓蘇,便作揖問道:“二位好漢,莫非是祖約、蘇峻之後?”

祖智感慨道:“祖某便是祖逖之子,祖約之侄。而蘇碩便是蘇峻之子。如今落草為寇,只恨不能收復中原,迎天子歸二京,深感慚愧吶。”

郭斁趕緊抱拳,言道:“久聞祖逖將軍威名,未能得見,今見二位英雄,方知先輩英烈,請受我等一拜。”

“不必多禮,來,我等飲酒。”祖智道。

郭斁道:“方才聽祖首領之言,莫非朝廷早已無心揮戈中原,收復兩京麼?”

祖智說:“當下大晉,門閥當道,士族盛行,王導、庾亮兩大家族,把持朝綱。兩姓家臣,貌合神離,爭權奪利,內訌不息。郭壯士若想投奔朝廷,還不如依附王、庾門下,尚可求官。”

蘇碩大嗓門說:“我哥哥說的不錯,門閥如同軍閥,士族好比黨朋,皇室衰弱,焉能復國?”

郭斁有些失落道:“沒想到歷盡艱辛,來至南朝,竟是這般天地。”

祖智說:“不必沮喪,我觀兄臺英姿,也是志存高遠之人,何不上我多雲山,重整人馬,殺入建康,清除奸黨,光復大晉。”

蘇碩也道:“對呀,碩願與二位壯士結為兄弟,共舉大業,共赴國難。”

祖智點點頭,也問道“二位意下如何?”

郭斁、司馬勳二人聽了此言,頓覺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趕忙抱拳道:“郭某能得二位首領高看,又何必苦於求官,願自此以往,永結金蘭。”

蘇碩站起身來,整了一下衣帶,說道:“那我即刻命人準備香臺,今晚結拜如何?”

“且慢,”郭斁道:“多雲山下,流民無數,先濟百姓,必得人心。”

“好!”祖智道:“立刻命人,搭棚佘粥,賑濟流民。”

祖智、蘇碩在多雲山腳下的沿途搭棚,傾出山寨餘糧,賑濟淮北過來的流民。郭斁、司馬勳分頭安撫流民,招募年壯者上山,一時間多雲山聲勢大振。

這四條好漢,設案焚香,結為異姓兄弟,依據年紀,郭斁年長為大哥,祖智為二哥,蘇碩稱三哥,司馬勳為四弟。幾盤貢品,貢於桌面,一番香火,祭祀天地,四兄弟對天明誓,折箭為盟,結為異姓兄弟。真可謂:

桃園結義三英去,瓦崗香燃一柱殘。好漢平生休自在,英豪此世盡須歡。

未知山峪長途遠,莫測江湖大業難。慷慨能如幾人志,誰堪同苦更同寒?

多雲山搭棚舍粥,廣施仁義,數日之內,不少流民艱難無路,便半路落草,投奔多雲山,一時間義軍已達兩萬餘眾,人馬越來越多,可是這糧食越吃越少。

兄弟四人商議決定結義起兵。郭斁、祖智、蘇碩、司馬勳於公元339年八月起兵,攻城剽縣,劫掠官糧,賑濟百姓。

一時間多雲山起義軍威名大震,危及江東,起義軍也由數千人增至兩萬餘眾,橫掃淮南,將過長江。一時間朝野震驚,各地畏懼。真可謂:

惶惑南行盡杳茫,經年戰亂久遭殃。皆知晉室少明主,奈有五胡逞俊強。

飢眾無窮難寄寓,江洋之上俠心狂。流離飽食凡間苦,才逼上山助反王。

東晉京師建康,熱鬧喧譁,人來人往,鬧市之中,喧囂雜亂,只聽一通馬鞭聲,急促清脆,穿過街巷,路人紛紛避讓。只見兩匹快馬,懸掛官飾,穿越大道,飛奔而過,來至城中一座氣派府邸,這戶人家,上懸牌匾,書寫“庾府”,來到門口,兩人才駐足下馬。

面向大道的府院,紅漆院牆,高有兩丈,深有百步,如此體面人家,在京城可是非同小可。這戶庾家,在江東可是赫赫有名,正是東晉名臣、當朝國舅爺庾亮的府邸。

為首一人已有五十多歲的年紀,身著淺紅色的官袍,腰懸佩劍,三縷長髯飄於胸前,姿態中正。這人名叫諸葛恢,字道明,琅琊人氏,是東晉朝的侍中,掌管天子機要。諸葛恢把馬鞭甩給隨行的侍從,匆匆進了庾府大門。

府門前當值的一個差官,一看是諸葛恢。趕忙作揖道:“是侍中大人,小的有失遠迎......”

“免了,”諸葛恢焦急的說道:“快帶我去見國舅爺。”

“呃...大人隨我來。”差官道。

跟隨來到後院廂房,一個五十歲的老者只穿套裡便服,身披罩袍,踉踉蹌蹌扶著桌案張望著窗外。諸葛恢作揖道:“下官諸葛恢見過國舅。”

“呃...侍中大人,快快看座。”

這位國舅便是晉成帝司馬衍的親大舅,名叫庾亮,字元規,鄢陵人氏。諸葛恢撩袍坐下,庾亮略挺了下腰桿,也端坐下來,庾亮問道:“侍中大人急著見我,所為何事?”

“國舅大人,又來急報,多雲山賊寇群起,流民作亂,以反賊郭斁勢大。眼下之勢,即亂江南,朝中疲敝,國舅當朝首輔,不可不顧。”諸葛恢道。

庾亮長嘆一口氣,說道:“庾某也年過半百,力不從心,若論官職,丞相王導,當為首輔,侍中大人何不問計王導?”

諸葛恢道:“上月太尉郗鑑病故,這月丞相王導病危,眼下唯有國舅,尚可主政,方能力挽狂瀾,平定叛亂。”

庾亮提起王導,心中暗懷不服。東晉初年,王家一族擁戴司馬睿遷都建康,登基稱帝,王氏一門,顯貴至極,權傾朝野,庾姓一族趨於權勢,屈從王導士族之下,後來仗著小妹庾文君做了皇后,庾亮兄弟五人,才鹹魚翻身,貴極至尊。

如今王導病危,庾亮知道自己已是無人可比,貴極滿朝,這才端著國舅的架子,作威作福,大擺官威。庾亮故意推辭道:“非是老臣不願為國效力,確是體弱多病,難以臨朝,侍中明鑑,還是另選他人吧。”一番言語,借病推辭,到讓侍中諸葛恢心中作難,真算得:

起義揭竿傳帝家,皇舅稱病令難發。朝逢危機思良將,國到亂處難決罰。

反眾合心燎戰端,烽煙重聚欲征伐。飛騎連奏頻傳來,誰替君王平眾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