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黃紙,上面用沾著硃砂的筆畫符,黃符化在水裡,配著爺爺留給我的墨,我開始一筆筆畫出他的靈。

畫師畫皮,靈師畫骨。

而我畫的,並非爺爺死去的樣子,而是他生前笑著的模樣。

村長看著我作畫,不敢相信地拍了拍我,“長生,你畫的這是……你爺爺的模樣?”

這話讓跪著的叔叔奇怪,他扒拉著蹭過來,看到我畫上的人時,瞬間傻了眼兒。

“死老頭年輕時候也沒錢照相啊,你咋知道你爺以前的樣子!”叔叔驚訝的大喊道。

這就是畫靈,也是爺爺留給我最後的本事。

三歲畫老,一筆定魂。

過了一會兒,畫完成了大半。

就當我準備給靈畫眉和眼時,屋內開始陰風大作!

大風嗚嗚如同哽咽,我的耳邊傳來千萬陰魂鬼哭狼嚎的聲音。

棺材裡頭沙沙作響,村民們被嚇白了臉,腳底下都跟灌了鉛似的,重的抬不起來腿,眼睛都死死盯著紅棺。

嘭!

棺材裡頭再次傳來響聲,我回頭看向香爐,裡面的三根香火赫然斷了兩根,只剩一根香菸向下飄落。

我擔心的探向棺材,裡頭的黑霧越發濃重。

再仔細往下看時,就見一對空洞的瞳孔,正直勾勾盯著我。

爺爺正對視著我,眼珠子睜的徹底掉了,嘴巴也開的滲人,整個下巴的快要到脖子,就像是看到了驚悚嚇人的東西一樣。

這是要出大事兒了!

我腦袋警鈴大作,趕緊大喊:“快釘棺!”

村長也反應過來大叱一聲,來的幾個抬棺匠立馬明白,趕緊拉過棺材蓋合上了棺。

八枚定魂釘敲在棺材上,裡頭的聲響卻越來越大。

我看著門外的黑天,再次喊道:“房子裡有東西,把棺材抬到院子去!”

轟隆隆……

雷聲大作,陰雲密佈,大雨傾盆。

原本還好好的天,已經變得黑壓壓的,壓的每個人都心裡忐忑害怕。

我站在原地,卻像是屹立不倒。

緊接著,陰雲裡面炸出一片彩霞,好似銀河翻滾。

天雷從雲上落下,直接砸在了爺爺的棺材蓋上。

霎那間,燒焦的味道從棺材裡飄出,叔叔驚的直接癱坐在地,面無血色的呢喃:“完了,死老頭熟了。”

我動作僵硬,嘴唇微顫的從包裡摸出幾個紙人。

風吹雲散,一切瞬間安靜下來。

簌簌聲,這是風吹紙人的聲音,也是漫天紙錢落地的聲音。

爺爺交給我的最後一件事,如果他屍變成魁,就一定點睛召陰將,讓它們將他徹底帶走。

可被陰將帶走的,都是些橫死的野鬼,爺爺幫了那麼多陰魂轉世投胎,說什麼都不該有這種下場!

紙人散落一地,叔叔慌張得後撤著,恍惚間是踩著了什麼。

霎那間,紙人顫動化而成型,臉上的五官逐漸化出,身形變得成年人大小,伴隨著空靈詭異的嬉笑聲,它們開始靈活的眨巴眼睛。

細數過後,只有八個紙人。

奇怪,數不對了?

正當我納悶兒時,後脖頸傳來一陣涼意,一個歪著腦袋的人影從我旁邊一瘸一瘸地擦過。

這是第九個紙人,只不過它肚子癟平,整個就像凹進去似的,肚子上還有個髒兮兮的泥腳印。

他從我旁邊過去時,兩眼紅彤彤的,還不忘撇了我一眼。

隨後就跟喝大了一樣,走到了紅棺最前頭,

九個紙人站在棺側,我走上前用我指尖血給他們挨個點了睛。

這時,簌簌聲停了下來,九個紙人雙眼血紅,伴隨著陰森鬼泣,它們就像是九個陰屍。

嘭!

九個紙人貼緊紅棺,散發黑霧的棺材被它們夾起,隨著紙人的上下起伏,悄聲飄出了後院。

等紙人將棺抬到徹底看不見,叔叔驚訝的大喊了一聲。

“詐……詐屍了!”

村長見這情況,沉沉搖了搖頭,“這是九煉生屍,長生爺爺這是被人害了。”

被人害了……什麼人會有這麼大的仇?

偏偏就在畫靈畫到一半,催的生屍化成魁鬼,讓九陰抬棺!

我看著遠處高山,朝著山頭跪著拜了又拜,淚水止不住的流出。

至於他屍身會在哪兒,爺爺也告訴過我,畫靈點睛之際,他會回魂。

可是現在,畫靈只畫了一半,屍身也難找到。

而畫靈,本就是給死人畫靈,屍身不在靈紙前,靈就沒法束在畫裡。

爺爺這一走,就把畫靈的路堵死了。

鄉親們見我安靜下來,紛紛放下隨禮,安撫我幾句也就離開了。

就連帶我親叔叔,都避之不及的連滾帶爬逃出正屋,卷著所有的隨禮慌張跑了。

一眨眼,只剩大伯和村長站在我身邊。

村長安慰著我,叫我別太傷心,陪了好一會兒也就離開了。

大伯沒好氣地看著我,一把將我從地上扯起來。

“老爺子生前疼你,你也得疼自己,跪的出了什麼病,你就對不起他的心疼。”

我默不作聲地站著,忽的聽見身後飄來熟悉的聲音,似飄落的樹葉聲,又像紙張的沙沙聲。

一道詭異的奸詐感朝我襲來,就像是在暗中,有雙眼睛在一直盯著我。

這個感覺,就像是在正屋的炕上。

目光緊逼著我,沙沙聲越發響亮,我警惕的回頭看向正屋,發現大伯正奇怪的盯著我。

“長生,你咋了這是?”

我盯著炕頭,攥緊身上的揹包。

“有東西正盯著我們。”

這話讓大伯一驚,我緩緩走向炕頭,從包裡抽出張黃符,借剛才壇裡的最後一根香點燃黃符。

霎那間,黃符崩發紅光。

陰風捲起黃符,吹得灰燼散落堂屋,可這些灰燼卻偏偏空出坑頭一角,就像是在刻意避開。

我連忙跑到炕頭,抄起鏟子砸向白牆,牆皮一塊塊脫落。

我挖的越發使勁兒,突然發出刺耳的聲音,就像是有什麼東西碎了。

大伯謹慎地盯著牆面,“水泥牆裡,咋可能有玻璃?這裡頭是不是叫人埋了啥東西了?”

我沒吭聲,繼續挖牆。

裡面的東西漸露,迎面是對活靈活現的眼珠子,正斜著直盯著我和大伯,那眼睛半眯著,跟活人一樣。

這是竟然是一幅靈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