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祿想跑,但不知為何視線就是不自覺地往石碑上飄,他看不懂上面的符號和那些畸變的巨大生物圖案,但就是莫名地想去看想去思考。

強行把視線扯了回來,劉永祿發現那些畸形的半裸怪物已爬到了離自己七八米遠的位置。

快跑!內心火急火燎地催促,但不知為何,腦子裡的一個莫名聲音總會在他耳邊低語,他搞不清低語的含義,精神上卻難以抵禦,眼睛掙扎了幾秒,便又挪向石碑。

怪物們似乎沒有視力,它們的一切行為都受石碑影響,劉永祿每次把視線投向石碑他們就爭先恐後地朝他爬來,但當劉永祿把視線扯開,怪物的動作也會停止繼續它們的儀式。

“心裡不想看,眼睛卻挪不開!介趕上看片兒了,不行啊,待會兒美蛙撲上來該拿我下火鍋了!”

劉永祿心裡焦急,使出渾身最大氣力強行轉身,只不過耳邊的低語依舊沒有消失,一直在蠱惑他轉身去看去了解那塊古老石碑。

膝蓋一軟,他重重跪倒,蜷縮在地,雙手抱頭,十幾只半人怪物已來到身邊,將他圍住,只等他再度看向石碑時把他抓走同化。

可就在此時,一連串字正腔圓的唸白從“蛙群”中響起,正是匍匐在地的劉永祿發出的。

“那我問問你,蛤蟆你看見過吧?你說為什麼它那麼小的動物,叫喚出來的聲音怎麼那麼大呢?”

正是相聲《蛤蟆鼓》的詞兒。

原來雙手抱頭的他依舊無法抵禦耳邊呢喃的蠱惑,心一橫便開始“溜活兒”。所謂“溜活兒”就是相聲裡排練的意思,每天劉永祿到了曲藝團都會先找個沒人地方溜兩段。

此時腦子在低語的影響下已經有點失去控制了,劉永祿必須找點東西去填充大腦奪回思維的控制權。

腦內那個怪異的聲音依舊沒有消失,只不過在《蛤蟆鼓》的影響下,劉永祿逐漸進入了狀態,雖然抱著頭,但一顰一笑都彷彿面對著臺下觀眾表演一般。

蠻荒的海島上,幾十只扭曲的半人怪物站在山坡上圍著一個雙手抱頭的人,一段段怪物們無法理解的唸白在山谷中迴響。

“我請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影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

“走清河,沙河,昌平縣,南口,青龍橋,康莊子,懷來縣……”

“有開路鬼、打路鬼、英雄鬥志百鶴圖,方弼、方相、哼哈二將……”

練完了貫口活兒,又練開了柳活兒,劉永祿不是不想停,但只要他一停,那無處不在的古老呢喃就會佔據他的心神,讓他不自覺地看向石板。

好在他的相聲儲備幾乎是無窮無盡的,上百段相聲剛說了十來段,他就從旅店的房間中醒來,此時天光已經濛濛放亮,瞪著天花板的劉永祿只覺莫名其妙。

嗨,原來是做夢啊,早知道做夢就不費那麼大勁了,讓美蛙抓住頂多就是涮火鍋唄。

不過也好,來這一天多了,也沒時間溜活兒,基本功可不能撂下,要是這夢每天都能做就好了,自己這業務水平不得突飛猛進啊。

洗漱好換好衣服劉永祿就出門了,他倒不是有什麼急事兒,他是怕呆在旅店裡再接到電話,到時那女的又得催著自己幹活兒。

嘿,給個不見面兒!這種偷懶耍滑的小聰明他可從來都不缺。

走在珀爾茅斯的街道上,劉永祿左顧右看,發現街上既有馬車也有古董一樣的老式蒸汽汽車,不少工人已經穿好了灰色的工廠制服出門上班了,幾個工人臉上稚氣未脫,可能還都沒成年呢。

劉永祿上學時歷史學的挺好,比對了一下,感覺這個世界的科技水平大約相當於地球十九世紀中的樣子。

晃晃蕩蕩,換了好幾家餐館都沒吃到什麼好吃早點,劉永祿就晃盪到了艾薩克他家樓下,離著老遠看到一輛黑色的大馬車停在門口,十幾個鄰居圍在一塊兒不知在說些什麼。

“姐姐,艾薩克他們家出事了?”

“老珍妮去世了,聽說是昨天晚上突發疾病。”

“啊……老梆子沒了!?”

手裡的甜面圈差點掉到地上,昨天自己去他們家串門,老太太還好好的,吃個飯人就沒了?

劉永祿趕緊轉身走回了旅店,他有點做賊心虛,腦子裡一直回想著昨天發生的事,從他進屋搶黑石到唱戲,一直到吃完飯出門。

沒感覺有哪裡不對勁啊……

回到自己的房間,劉永祿靠在床上腦子裡想的是怎麼應付單位的追責,人家讓自己去調查家庭矛盾,自己剛一去就給老太太妨(咒)死了,怎麼看都有點說不過去。

家屬要是去單位鬧,自己八成會被推出來當替罪羊,到時又得找工作,剛來這個世界人生地不熟的,幹嘛好呢……

突然敲門聲響了,劉永祿心情忐忑地起身開門,就見一個戴著畫家帽的矮胖男人站在門口正張嘴叫服務員呢。

“師傅,您找誰啊?”

劉永祿心裡納悶,這人剛敲兩下就喊服務員,太沒耐心了吧。

而對方看到劉永祿,臉上也明顯地詫異了一下,彷彿有人開門是件很奇怪的事兒。

“您好,瑞奇先生,我叫帕特里克.惠特曼,有些話想和您說,方便進去聊聊嗎?”

矮胖男人脫帽說道。

“哦……那進來說吧。”劉永祿探索原主的回憶,不認識眼前之人,可對方卻能說出自己名字,看來沒找錯。單位那邊過來問罪的?

進屋後劉永祿找了把椅子放好,自己直接坐到床上,等對方開口。

帕特里克進屋後目光便落到桌上的黑石上,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一個手絹,擦了擦鼻樑上的眼鏡,又仔細盯著看了看。

這一切也都落到了劉永祿眼中,哦?奔著黑石來的?

“瑞奇先生,我是休憩之風療養院的院長帕特里克,艾薩克的母親珍妮女士曾經在我院接受過一年半的康復治療。”

“哦,你接著說。”

劉永祿心裡咯噔一下子,估計這人是過來幫著操持白事兒的,找我鬧來了?還是讓我隨份子啊?

“是這樣,珍妮女士和我除了患者和院長的關係外,還建立了親密的私交友誼。”

老梆子的後老伴兒!劉永祿內心已經給眼前之人定性了。

“我本來想今日去她家拜訪的,沒想到突然聽到了噩耗,珍妮女士已於昨天凌晨不幸病故。”

“啊?老太太沒了!”劉永祿故作驚訝說道。

“是的,失去了一位值得敬愛的朋友是我的損失,現在內心也是悲痛萬分。”

“哎,節哀順變吧,老太太歲數也大了,算是老喜喪,您得看開點。”

帕特里克並不知道老喜喪是個什麼東西,只覺眼前的瑞奇不管是口音和措辭都有些與眾不同。

“在療養院時,我曾送給珍妮女士一塊古植物的化石標本,剛才看您房間裡也有一個,不知道是不是珍妮女士手裡的那塊。”

帕特里克指了指黑石。

後老伴兒以前送老梆子的假古董,現在想要回去?不對,看這矮胖子全身上下穿的都挺闊,不該那麼摳門。難道自己看走眼了?是真寶貝?

劉永祿一邊想一邊打著哈哈:“那嘛,確實是那塊,不過這是我盟兄弟艾薩克送我的,說是他老孃不要給他了,他才送的我。”

他一方面對石頭的價值起了疑心,一方面也怕石頭讓後老伴兒要走後自己和艾薩克不好交待,帕特里克說是他送的就是他送的?萬一他蒙我呢,到時候艾薩克再找我要我去哪給他追去?

劉永祿心眼多多啊,一句話就把石頭在自己手裡的合理性做實了。

“盟兄弟?意思是你和艾薩克之間有很深的友誼,我沒理解錯吧,瑞奇先生。”

“一個頭磕到地上的交情,你說呢?反正這石頭現在是歸我了,你要說之前是你的想要回來,咱得一塊找艾薩克當面說清楚。”

帕特里克沉吟不語,他顯然不想把事情鬧大,思考了幾秒鐘才又繼續開口,換了個話題。

“瑞奇先生,昨天你親手觸控了這塊黑石,對嗎?”

“不光摸,我還舔了呢!”

帕特里克瞳孔劇震,本來掛在臉上的禮貌微笑也頓時消失,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

嘿嘿,牛逼吧,我都舔了的東西,你要不嫌惡心你就要回去。劉永祿摳著鼻孔一臉得意。

他可不知道帕特里克驚訝不是因為他舔過,而是他摸過舔過後還活到現在,像沒事人一樣。

半晌後,帕特里克再次上下打量起了瑞奇,眼前的年輕人似乎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只是時刻掛在臉上的微笑有種難以言表的獨特吸引力,這種吸引力是他活到現在都從未見過的。

想到這裡,帕特里克站起,微微欠身從懷裡掏出一個銀色小盒,掏出一根雪茄遞了過去。

老BK(侮辱性稱呼)挺會來事兒啊!劉永祿充起了大尾(yi三聲)巴鷹,大刺刺地接過來,等對方給自己點著火,深深地嘬了一口。

“怎麼樣,從哈瓦圖群島買來的優質雪茄,每一顆都是哈瓦圖姑娘在大腿上撮出來的。”

“咳咳,不怎麼樣,不如小江山。”

“瑞奇先生,還沒請教閣下的身份工作?當然,有些冒昧,如果不方便說的話也可以不說。”

劉永祿絕對不可能把自己的工作單位告訴他,真要出了事兒,不又多了一個告狀的嘛。

但不說又顯得心虛,氣勢弱了,自己這派頭就不好裝下去了。

想到這劉永祿拍了拍胸口,又指了指坐在對面的帕特里克,然後擺了擺手,沒有具體意思,但顯得高深莫測,讓對方自己理解。

這套動作做完,只見對面的帕特里克頭上的冷汗頓時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