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暴雨還在繼續,露西把約書亞領回了他自己的房間後又回到了餐廳。

惡魔之子又回來了,她也該收拾好東西去睡覺了,真是一種卑微的無奈,知道悲劇不可改變,又要在劇中恰如其分地演好自己的角色。

露西跪倒在聖女像旁,謙卑地雙手攏拳默默禱告。

“砰砰砰!”黑夜中刺耳的敲門聲再次傳來。露西的腔子裡的心臟跟著一抽,狠狠繃緊。

顫抖著拿起雨傘再次開門,一個戴著黑色氈帽的馬伕站在門外,看見修女開門,他禮貌地脫帽說道:

“聖女悲憫光耀大地,還記得我嗎,露西嬤嬤,老約翰,我馬車上的這位客人想在修道院……借宿幾天。”

露西藉著門前幽暗燈火認清了眼前之人,老約翰,鎮上的馬車伕,經常去周邊的城鎮跑生意,修道院的禮拜也不是每週都來。

老約翰微微閃身讓出後面的乘客,一個瘦高年輕人,穿著灰色風衣戴著灰色禮帽,此時他把手上的小行李箱舉過頭頂遮雨,臉上掛著莫名其妙的奇怪微笑。

“姐姐您好,我惦著在您這住兩宿。”來人正是劉永祿。

那天中午和馬奎特吃完飯他找了輛馬車,大部分探員結束完一樁調查都會利用間隙休息一陣。

但劉永祿想的是早去早打探,萬一還能接到什麼私活兒呢,不又多了筆收入嘛。

上了馬車劉永祿也沒閒著,睡覺是不可能的,天津人上了計程車就一件事,跟司機師傅聊大天!

“誒,我說大哥,你是艾克賽爾人嘛?還是外地拉活兒的?”

老約翰向下扯了扯帽子回頭瞥了眼他,沒說話,他可沒有和陌生人鬼扯的習慣。

劉永祿則完全沒感覺尷尬,看對方不說話又自顧自地繼續往下問。

“聽說那邪教徒鬧的挺兇啊,老百姓信嘛不好,信那玩意兒,大哥,你街坊親戚,有信的嗎?”

“年輕人,我勸你不該說的話還是少說一點。”老約翰眼角跳動,沉聲道。

“怕嘛的,再說了,咱介離著艾克賽爾不還十萬八千呢。”

“異教徒?我也說不準,但在聖女的光芒還沒福澤整個摩西薩德之前,沼地確實是個糟糕的地方,那時候沼地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地獄入口。”

“地獄入口?嘛意思?”

老約翰拿出懷裡的酒壺灌了一口繼續說道:

“那是幾百年前的事了,整個王國上下爆發了一場致命的鼠疫,上游大批的人死於疫病,到底死了多少沒人知道,只知道最後就連埋葬屍體的人都沒了。

大批的死屍只能被丟到河裡,順著水流全都到了沼地,惡臭的屍體,汙染的水源,沼地的人還能活多少。”

彷佛想到了什麼極端可怕的事兒,老約翰又喝了一口。

“大哥,你少喝點,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不知道嗎?反正當時就是死了不少人對吧。”

“死了不少人?稍微大一點的城鎮恐怕一個活人都沒剩下,有人跑到沼澤中靠著吃水裡的鯰魚和樹蛙才勉強活了下去。”

“說了嫩麼多,和異教徒有什麼關係啊?”

“彆著急,年輕人,傳說故事的結尾一般都充滿轉機,這之後的百年間王國大大小小又鬧過五六次鼠疫。”

“養點貓啊!一個勁兒鬧耗子就不知道養點貓嘛。”

老人此時已陷入了祖先們口口相傳的古老回憶,沒心思斥責劉永祿的抖機靈打岔。

“貓?不用了,因為沼地人再沒感染過鼠疫,一次都沒有。”

“嚯!真的假的?這麼說你們信的這神趕上耗子藥了。”

老人的話其實並未解釋當地關於異教徒的傳聞。

但劉永祿也不傻,聽得出來所謂的異教徒可能便和這幾百年前的真實歷史有關,這倒確實是條有用的線索。

“除了異教徒,你們那現在還有嘛邪乎事兒嗎?越邪乎越好。”

見在這條線上再問不出來啥,他便換了個話題。

“邪乎的事兒?倒……還真有一件,就發生在我常去的那間修道院。”

老人這會兒功夫已經被劉永祿帶進去了,一邊小口啜著壺中烈酒,一邊說起了約書亞的故事。

說著說著天色便暗了下來,豆大的雨點狠狠砸在車窗上,老約翰掌起了車頭的煤油燈,拉起了頭頂的遮雨棚,兩個人就在雷雨交加的黑夜中繼續前行。

又走了三個小時,車裡的劉永祿就感覺身體猛地向左側一傾,馬車也跟著停了下來。

“大哥,剛才我說嘛來著,司機一杯酒,親人兩行淚,您這是想把車往溝裡……”

劉永祿鬼頭鬼腦地鑽出馬車,就見老約翰早已跳下馬車,站在雨幕中,眼睛死死地盯著左側陷下去的車輪。

“用我搭把手嗎,幫忙剷剷泥巴?還是後面推著點?”

老約翰沒說話,而是微微伏身,小心地從車輪下的泥坑裡拿出了兩隻被壓扁的螃蟹。

“你們這還產螃蟹呢,河螃蟹海螃蟹?夠肥的啊。”

劉永祿也蹲下身用手戳了戳死蟹。

那螃蟹身體略寬,足有兩個成人手掌那麼大,並未死透,幾隻鰲足還在緩慢抽搐,油燈的暗黃光暈下,竟能從青綠色的蟹殼上隱約看到某種特殊的圖案。

那圖案像是一張人臉,準確的說,是一張長著巨大獨眼的乾枯人臉。

“閉嘴,趕緊走!”

老約翰一把將劉永祿推上了馬車,隨即猛地揮動馬鞭,不管馬匹如何嘶鳴,只管抽打,彷佛馬車外的沼澤林地中有什麼可怕的存在即將到來。

可泥巴太軟,車輪又陷的太深,馬匹雖然四蹄猛蹬依舊無法將車拉出泥淖。

此時四周幽暗的紅樹林中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某種生物在快速接近。

隨著時間的推移,窸窣聲更密集了,那不是一兩隻,而是成群結隊,成千上萬的不明生物。

“該死的!再快點,你們這些好吃懶做的畜生!”

老約翰知道離開的最快辦法就是清理車輪下的淤泥,但聽到了奇怪的聲響後他便更不敢從馬車上跳下去了。

劉永祿緊靠在車廂前端,把身體的重心儘量向前壓,口袋裡的黑石也跟著敲擊著車廂。

暴雨拍打在車廂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脆響,林中的不明足音則更為粘稠拖拉,兩種聲音匯聚到一起,讓人頭皮發麻。

終於在兩匹老馬不予餘力地蹬踏下,車輪被猛地拽出了泥坑,馬車晃盪了一下,再次駛上正軌。

兩側林子內不知名的響動似乎也在某個時刻突然停止了。

老約翰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好在那聲音沒再靠近,老約翰想起小時候鄰居捕魚人和他說過的古老傳說。

和沼地內獨眼螃蟹有關的可怖傳說。

他也不清楚黑暗下的紅樹林中到底躲藏著什麼,但那些黑暗下的生物似乎在走到樹林邊緣就停止了。

按照自己驅趕馬匹的速度,它們本有充足的時間爬到馬車上來的,可它們卻還躲在陰影裡。

老約翰能隱約看見黑暗樹林中,密密麻麻的土黃色眼睛。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劉永祿風衣口袋中的那顆黑石不知何時變的異常溼潤,即便沒接觸到任何液體,依舊散發出層層水氣。

……

修道院內,老約翰已駕著自己的馬車離開了,餐廳內只剩下劉永祿和露西修女。

在車上老約翰提過,這家修道院的前面有兩棟小房,修女們會收取很低的費用提供住宿和早午兩頓的簡單餐食。

所以劉永祿這趟到了艾克賽爾先去修道院,不止是為了接私活兒,也是為了投宿。

“這位先生,約書亞已經回去睡覺了,見他的事我們明天再說吧。”

老約翰臨走時簡單地和她說了兩句,言下之意,眼前的這位奇怪年輕人竟對解決圍繞在約書亞身上的種種怪事頗有興趣。

她雖不相信,但也心存微小期盼,深陷不幸的普通人總是這樣,但凡有一絲外力相助,不管看起來多麼不著邊際都願意嘗試。

“明天就明天,姐姐,先給您吃顆定心丸,處理這種事,咱是專業的。”

劉永祿也能從老修女臉上看出懷疑,從行箱子裡掏出了自己調查員證件,捏住名字伸了過去。

為啥要捏住名字?這也全賴馬奎特的指點,其中一條忠告是,調查員在外面接私活兒最好別用本名。

原因有兩點,第一,接私活兒畢竟是灰色收入,總部雖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雙方也要照顧彼此的臉面,大張旗鼓地用本名去幹,說不準哪天總部就會借題發揮。

第二,也是給自己留條退路,事情辦好了皆大歡喜,如果辦不好呢?人家順著你的本名不就能繼續找你麻煩嘛。

所以大部分調查員雖然會給僱主看自己的證件,但都會隱去姓名。

特殊事件調查部?露西嬤嬤偷偷抬頭又掃了眼劉永祿,她知道這個官方組織,但沒想到眼前的年輕人便是其中一員。

之所以約書亞的事沒去向他們求助,一是時間緊張,去新紐倫特一來一回要走一個多星期,二是修道院由教會負責,這種求助都得獲得教會認可。

但今天這位調查員不請自來,那便再好不過了。

“太好了,這位先生,那請問您如何稱呼……”

如何稱呼?假名叫啥?

這問題劉永祿還真忘了準備,被猛的一問,大腦宕機了,潛意識裡的段子便脫口而出。

“我姓逗,叫逗.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