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把學業荒廢了多年的成年人,想把課本再撿起來,比從未接觸過學業的啟蒙兒童可難多了。

首先便是注意力難以集中,上課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走神。往往郭先生上午剛講過一遍的課程,下午重溫的時候就發現還得再講一遍。

其次就是堅持不了多久就心浮氣躁,周圍稍微有點風吹草動,他的心思就不在讀書上了。

最最讓郭先生頭疼的,就是學得不快忘得倒快。好不容易把這一節的內容教會了,等下一節學完再鞏固舊日所學時,才發現徐茂行早把上一課學的東西都還給他了。

郭先生:“…………”

——就算你把知識還給我,學費我也是不會退的。

如果不是因為窮,如果不是因為窮……

他第一次懷疑自己不回家鄉,堅持留在京城是對還是錯。

倘若他落榜之後就和同鄉一起回去,家裡有農戶投獻的土地可以收租子,還有活不下去自賣自身的奴僕照顧飲食起居。不比滯留京城,買刀紙都得精打細算的日子快活?

但安王府給的聘金實在優厚,足以支撐在他京城的各項開銷。且接了這個館,就等於是靠上了安王府。他一個尚未踏上仕途的舉人,有一位郡王做靠山,無疑是天大的福氣。

事實證明只要好處足夠,哪怕學生再頑劣,老師也能主動發掘對方的優點。

比如郭先生就慢慢覺得,徐茂行這個學生雖然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點,但他是真心向學的。注意力不集中並非是他的本意,容易被外物所擾也是許多初入學的蒙童都有的毛病。

只要把自己當成啟蒙老師,一切問題都不大。

想想每年二百兩的聘金,郭先生很快就又幹勁十足了。

先生如此努力,倒讓徐茂行越發羞愧起來。

至少有一點郭先生沒說錯,那就是徐茂行是真心想學的,也一直在努力克服自己身上那些毛病。這些日子以來,雖然收效甚微,但也不是一點作用都沒少。

至少他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終於把《三字經》給學透背熟了。

教了這麼久,終於得到了一點正向反饋,郭先生幾乎熱淚盈眶,成就感竟然比教導一個天才更大。

徐茂行也很激動。

不過,他激動的點和郭先生全然不同。郭先生欣慰的是他學透了,徐茂行激動得卻是自己背熟了。

因為穿越將近十六年之後,那傳說中穿越者標配的金手指,終於姍姍來遲了。

事情就發生在他把《三字經》完整而熟練地背下來那一刻,腦子裡忽然出現了久違的AI機械音:“宿主已達成啟用條件,瘋狂背書系統已啟用,新手大禮包已發放,宿主可在三日內領取。”

“宿主達成熟練背誦《三字經》成就,獎勵盲盒已發放,宿主可在三日內領取。”

徐茂行眨了眨眼睛,剛剛平復的心緒瘋狂躁動了起來。

——系統……穿越者標配金手指……終於找上門了?

他頓時也顧不得郭先生還在旁邊了,嘗試著在心裡默默問了一句:“系統,你在嗎?”

沒反應。

徐茂行一怔,不信邪地又問了一遍:“系統,你在嗎?在嗎?在嗎?”

一時之間,徐茂行心都涼了:難不成是最近背書背得走火入魔,終於產生幻覺了嗎?

一旁正在欣慰的郭先生見他忽然就精神萎靡了起來,還以為是他最近背書太累了。想想以他的資質,能把一整本《三字經》滾瓜爛熟地背下來,的確不容易,郭先生也就釋然了。

“茂行呀,你近些日子也累了,今天下午就給你放半天假,好好鬆快鬆快。”

只能說教導了徐茂行整整一個月之後,郭先生對這個學生的期待值,已經無限壓低了。

此時徐茂行心神正自恍惚,正需要一個單獨相處的空間,聞言立刻起身道謝,又恭恭敬敬地把先生送走了。

見他聞知可以不用讀書反應這麼麻溜,郭先生暗暗搖了搖頭,覺得徐茂行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想當年他未曾進學之前,家裡窮困潦倒,只能給人放牛攢錢買書,百般央求書院裡的老先生允許他旁聽。哪像徐茂行……

郭先生在門口嘆了口氣,揹著手走了。

徐茂行立刻吩咐徐壽,“我要在書房睡一會兒,誰也不準來打擾。”

說完就轉身進了書房內裡的小隔間,把門一拉就倒在羅漢床上,閉上眼睛繼續在心裡呼喚系統。連續喊了十多遍之後,依舊沒有收到反應,徐茂行恨恨地捶了捶床,忍不住罵出了聲:“新手大禮包,去他孃的領取大禮包……昂?”

卻是“領取大禮包”這五個字脫口而出的一瞬間,系統的機械音再次於腦中響起:恭喜宿主領取新手大禮包——錐刺股,使用說明已發放。

下一刻,他手裡就多了一張前世見得最多的列印紙。紙張不大,也就是小學生作業本那麼大,上面寫的都是從左到右橫向排列的簡體字。

他豁然坐了起來,先是呆呆地盯著那張寫滿了字的說明書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隻手,試探了兩三次才摸了上去。生怕就是就是一場幻覺,另一隻手一摸,說明書就變成小光點飛走了。

光滑而綿密的觸感,的確是前世各類說明書最常用的紙,不會錯了。

再仔細看看上面的內容,徐茂行的神色古怪了起來。

錐刺股,顧名思義,取自盛讚古人刻苦讀書的成語——懸樑刺股。再延伸一下,變成六字成語,就是——頭懸樑,錐刺股。

其實意思都是一樣的,就是說的兩個讀書很刻苦的人。一個為了防止自己讀書時打瞌睡,就把頭髮綁在房樑上;另一個為了治自己讀書時注意力不集中,就準備了一把錐子,一走神就拿錐子扎自己大腿。

這樣說來,給他這個注意力總是不集中的發一個“錐刺股”,好像還挺對症下藥。

系統只是說給了這個獎勵,並沒有把配套的錐子送過來,想來是被動觸發模式,並不用他對自己的大腿動手。

這就還好,要真讓他自己扎,他對自己可狠不下心來。

把既合理又坑人的大禮包先放到一邊,他又嘗試著在心裡默唸了一句:“領取獎勵盲盒。”

下一刻,他手中就多了一個三寸見方的匣子,匣子的木料很普通,上面也沒有什麼雕刻的花紋,只是刷了一層後世很常見的化學制的紅漆。

倒是開口處墜著的一把小鎖金燦燦的,也不知道是真金的還是合金的?

他捏著那鎖擺弄了一番,既沒有找到鎖芯,手裡更沒有鑰匙。

這要怎麼開?用意念開?

他還真試了試,心裡默唸了一聲“開”,便聽見“咔嚓”一聲輕響,小鎖應聲而開。

裡面躺著三兩張小小的紙片,拿出來之後就變成了正常紙張大小。其中兩張紙上寫著同樣的文字:神奇的婚書。

另一張紙則是使用說明:把男女雙方的長輩名稱寫在紙上,就會自從生成無懈可擊的婚書。後面的括弧裡還有備註:婚書一旦生成,便會自動在官府備檔。

連官方都能打通,那可真是無懈可擊了。

不過,給他這玩意兒有什麼用?

難不成,系統是在暗示他,可以靠這兩張婚書作弊,給自己找個高門大戶的貴妻,日後在仕途上少走彎路嗎?

別開玩笑了,封建時代的規則,一直都掌控在上層那一小撮人手裡的,社會階層越往下,也就越不被規則保護。

他要是真敢那麼幹,哪怕官府真的有備檔,也會被權貴變成沒有。甚至於為了徹底抹除汙點,他這個人也會被消失。

甚至於人家辯解的理由都是現成的:自古男女雙方結蒂婚姻,婚書都是一式兩份,男方和女方各持一份。哪有兩份婚書全在一個人手裡的?

確定了,這就是個坑。

徐茂行正準備當垃圾扔掉,卻忽然心中一動:雖然是個明顯的坑,但這坑不一定非得來坑自己,還可以去坑別人嘛。說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嗯,先留著。

他把那兩張婚書連帶說明書重新裝回盲盒匣子裡,試探性地在心裡問:系統有自帶的儲存空間嗎?

下一刻,腦子裡蹦出一溜說明:系統自帶十立方儲存空間,只能存放系統的獎勵盲盒。

徐茂行低頭琢磨了片刻,從袖袋裡摸出一塊五兩重的小元寶,放在了裝婚書的匣子裡。然後,他就試探著用意念把匣子收回儲存空間。

轉瞬間手中空空如也,他的實驗成功了。

徐茂行微微一笑:總算是有些用處的。

下一步,就是再背一本書,看看系統的獎勵是不是像第一次一樣及時。

如果是的話,有這麼一個只會走設定好的程式,絕對不會自作主張的系統在,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哎,沒有高階智慧系統,他也只能這樣自我安慰了。

從第二天開始,他背書的積極性陡然上升了一個檔次,把郭先生都給驚得悄悄問阿山:你家二爺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

阿山自然給不了他答案。

不過,學生肯用功,出身貧寒,一直覺得讀書是這世上難得的享受的郭先生,總體還是欣慰居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