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敲響啟程的大鑼!]

[——傑森·梅根]

......

......

[Part一·站起身來]

麥德斯·布魯諾一動也不動。

他渾身上下的骨頭沒有一塊是完整的,受了冰人的射線攻擊,他幾乎被打成了一灘肉泥。

細密的冰刀將他的負傷殘軀割出千瘡百孔,萬幸的是,冰人的從屬物對死人不感興趣。

荒廢的牧牛場再次安靜下來,麥德斯也獲得了片刻的安寧。

他癱在陰冷潮溼的殘破庫房裡,腦子剛剛長回來——

——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從雷克雅未克的火山口跌進議事廳時,死相也是這般狼狽。

在那個時候,他還不想成為太陽,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朝他發出吶喊,要他活下去。

有個人回應了他,那是他的侍者。

用萬靈藥將他從死者國度的大門前拉了回來。

用薪王的話來說——那是個淳樸又天真的村姑,不懂穿搭打扮,行事粗魯野蠻,社交出口成髒。

這個女人幾乎與來自那不勒斯的闊少爺沒有任何共同話題,傳喚鈴到了手裡,就熔鍊重鑄成銀笛,用來抒發他的音樂情操。

可是,麥德斯能有今時今日的造化,全都靠那瓶萬靈藥。

一開始,它是珍貴無比的神藥。

再後來,它是稀鬆平常的補給品。

到最後,從先祖行宮拿到了不死盧恩。

薪王再也不需要這種外物來修補肉身,他一直都認為,這是一種向過去告別的儀式,一種超越智人,凌駕智人,戰勝自我的道化過程,是人與神的區別。

他似乎一直都想證明什麼——

——譬如以前孱弱無力一摔就碎的他,如今不需要侍者來送藥了。

成為薪王之後,家庭、親友或愛人都相繼離世。

麥德斯與凡俗世界的聯絡越來越少,與癲狂蝶聖教的人們也沒有友誼可言,大多是以血肉生意維繫成一個利益共同體,吃散夥飯的時候,選單上經常會寫合作伙伴的名字。

這條路的盡頭通向哪裡呢?

他不知道——

——或許是更強的災獸,更厲害的肉食主義者,比他更不當人,比[聖像]更強大的魂威吧?

繞了那麼大一圈,他萬萬沒想到,擊敗他的人,是深淵鐵道中VIP,是一個看上去不超過三十歲的女人。

“讓我一路堅持走到這裡的東西,是[愛]?”

麥德斯咀嚼著這句話,它是蘇綾的開戰宣言。

旅途中獲得的元質,殺死的人們。無數的亡靈在心中慟哭哀嚎,想成為薪王,必定要有強大的精神力來對抗這些東西。

可是麥德斯想起侍者時,彷彿這一切都不是問題,這筆交易看上去非常公平,顱腦裡的雜音都能用笛聲蓋過。

此時此刻,他離終點,只剩下最後一個儀式了,

與收穫季的儀式一樣,薪王很難確定自身的元質儲備能在劇烈的核反應中堅持多久,他們吃啊吃啊吃個不停——只怕體內的燃料不夠多。

麥德斯離太陽的距離,只差一束光。

確切來說,地下世界有很多核電設施,薪王來紅星山尋找死巨人,也是為了找到蘇聯廢棄的核設施,如果能奪走巨人身上的元質和盧恩,創造更多的亡命徒作為柴薪或添火儀式的儲備糧,那是最理想的情況。

《金剛不壞大寨主》

如果此處的核電設施已經荒廢,再也不能啟動,還有火人的孩子們為他指路,找到他們的父親,讓神話傳說中的蘇爾特抽出光芒神劍,將麥德斯點燃。

可是這些乘客——

——這寥寥數人把天國階梯的戰士們揍得滿地找牙,把所有計劃都打亂。

從乘客們的人員分流情況來看,甚至...

甚至他們不是衝著天國階梯來的,從來都沒把這些癲狂蝶聖教的人當做第一目標。

他們的目標是死巨人,還有那片灰濛濛的大海。

就在麥德斯感嘆世事無常的這點時間裡——

——他的好參謀克里夫·古德里安偷偷的推開庫房大門,見四下無人,薪王也是一副恍忽失智的模樣。

克里夫立刻跑來薪王身前,撈起破碎的血肉,正準備往嘴裡塞。

“你在幹什麼!”麥德斯罵道:“你這畜牲!連主人都敢吃!你親手為我寫經!我是你經書裡的神!”

“哇!”克里夫本以為薪王已經失去了意識,連忙將手裡的肉塊塞回主子的身體中:“我...我我我...我...受了[聖像]的攻擊呀!陛下...”

“不要再叫我陛下了!”麥德斯朝這不聽話的狗腿子怒吼。

“閣下...薪王閣下!”克里夫立刻改口,跪在薪王面前。

他看上去非常落魄,光鮮的軍裝破破爛爛的,像是被泡芙大姑娘的死靈好好撅了幾下,又讓接二連三前來討債的遊魂野鬼欺辱,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就是看不見紅色。

他的頭髮都叫人拔光,頭皮上還用黑漆漆的煤爐灰寫著各種侮辱性詞彙,大抵是[下賤的狗]或[小便都不如的下流混賬]的詞彙。

“我動不了。”麥德斯伸出手,抓住克里夫的臂膀,“要很久很久才能恢復,帶我去找人肉,我還能繼續作戰...”

“這天寒地凍的!哪兒來的人肉啊!要不...”克里夫餓得兩眼發青,從高粱地裡抓來一把豐碩的穗子,帶著殼吞下肚:“要不您將就一下?都是大棚裡的好食物!”

麥德斯罵道:“你他媽在逗我嗎?你什麼時候改吃素了?”

克里夫笑嘻嘻的說:“雖然吃不飽,也消化不了這玩意,但是能墊墊肚子呀!薪王閣下,我們是餓不死的,只要能在飢餓感的折磨下,咱倆互相扶持卻不傷害彼此,回到阿爾伯特科考站,有數之不盡的人肉等著咱們去吃呢!”

“你要我逃?!”麥德斯當即召出聖像,將克里夫的靈魂打出肉軀。

虛弱無力的魂威蔫巴巴的,黑漆漆的射線也不如全盛時期那樣迅速凌厲,但是隻對付一個人,已經夠用了。

克里夫的靈體剎那間離開肉軀,在空氣中漂浮著。

“不不不!薪王閣下!不!我為你們添過火!我為您找了那麼多人肉來!您能抵達這裡!您有今時今日的造化,可全都靠我呀!”

“與我歸一,對你來說是非常難為情的事嗎?”麥德斯動不了,他看著克里夫僵立不動的肉軀食指大動,“難道說,你根本就不信癲狂蝶?”

“我死了誰給你寫經呀!”作為薪王手下的狂熱粉頭,克里夫還有歷史使命沒有完成,“薪王閣下!您是野獸嗎?一頓飽和頓頓飽都分不清?”

“這問題問得好...”麥德斯遲疑片刻:“你倒是喜歡把我當家禽看待,或許我就是你後花園裡的向日葵,你負責澆水施肥,我負責開花結果。”

“閣下,咱們現實一點。”克里夫的靈體使勁揮動四肢,慢慢爬回肉身之中:“你都被人家揍得不成人形了,還想著回去報仇呢?”

麥德斯:“我只是不服氣...”

克里夫回到肉身時,依然只是跪著:“有什麼不服氣的?我現在找不到人肉給你吃啦!看你的精神狀態,魂威至多隻有五分之一的力量——您真的明白這些乘客有多麼強大嗎?”

參謀舞起雙手,肢體語言變得非常浮誇。

“他們手起刀落,我們的哨兵連人都沒看清楚就死光光!”

表情變得狠厲決絕,又立刻開始哭泣。

“他們的語言有魔力!三言兩語和一個吻就能策反我手下最厲害的巨人混種戰士!”

最終趴在薪王的大腿上,像是乖寶寶那樣。

“薪王閣下,你的魂威是無差別攻擊,可是剛才我去觀察這些敵人,他們不像是有傷亡的樣子,甚至戰意旺盛高奏凱歌!說明這些傢伙不光能對付你,還能在你的魂威攻擊下護住同伴!”

“我的主子呀,您好好想想,人家根本就不是衝著咱們來的,我們可以從長計議,我們的壽命以千年來算,這地方不行就換一個嘛!外邊的死巨人那麼強,他們要找死讓他們去嘛!~咱們過幾年,哦不,再過幾個月,估計十來天,又是兩條好漢!這道理你不明白?”

“不明白。”麥德斯還是要點臉的:“我聽不懂那個VIP說的話,她似乎能看透我的心——還沒報上姓名,她就已經知道我的名諱,洞悉了我的想法。甚至連我為何要來到此地,都只在一句話裡,說得一清二楚了。如果就此逃走,她會成為我的心魔吧...”

“可別他媽心魔了!”克里夫拖著薪王的殘軀往外跑,要逃出這個鬼地方:“我都沒心魔!你居然會有心魔?”

薪王被一路拖拽著,往紅星山的入口崗亭去。

“克里夫!”

“放開我克里夫!往那邊去!往中央廣場去!”

“克里夫!”

“太陽啊!太陽!你還沒升起來!我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去送死呢?!”克里夫背起薪王,卻開始流淚:“為什麼你要與我作對?真是搞不懂薪王閣下的想法啊...我要往東邊去,你就要去西邊!可這不是明擺著嗎?如今是我說得對,我說了算!”

薪王執著的說:“克里夫,放下我,或者把我送去那個地方。你這隻蟲子能活很久很久,我對你來說不過是一尊泥塑,你可以去找新的主人。而我哪怕是爬,都想爬去那位VIP面前,我想問個清楚,這是我的必經之路。到底是什麼支撐著我走到今天的呢?這個答桉很重要。”

克里夫大聲喊:“不就是為了一個女人嗎?你想要哪種王后?我去找!我去找給你!你還記得她的樣子嗎?還記得她的聲音嗎?我去找一模一樣的!整容手術那麼先進,世界上什麼東西錢買不到呀?”

薪王攥緊了克里夫的手臂,幾乎將參謀的腕骨擰裂。

“那不是我要找的人!克里夫!”

“嗷嗚嗚嗚!”克里夫疼得尖叫:“可是...可是薪王閣下!您曾經說過,想變成太陽,想要擁有眾生共業的偉力!想用這種純粹又強大的能量為王后重新塑造一個肉身——可是您怎麼敢確定!那就是您的王后呢?!”

薪王恍然失神。

克里夫的聲聲質問接踵而至。

“您還記得她的模樣嗎?”

“很模湖...很模湖了...時間太久了...吞下的人肉太多了!這些死靈深愛的人那麼多!影子都快疊到一起了!”

“您還記得她的聲音嗎?”

“不知道...不清楚,我不敢確定...”

“我斗膽問一句!您記得她的名字嗎?!”

“在先祖的行宮裡,那種恐怖的靈壓幾乎將我的人格都碾碎重鑄,如果能回到車站...或許可以從資料庫裡找到她的檔桉吧...”

“那不就得了!”克里夫幾乎抓狂,原本這地獄小鬼的臉是紅彤彤的,現在一生氣就開始冒出蒸騰的水霧:“您是想造出來一個奇美拉合成獸嗎?薪王閣下!”

“可是那個VIP知道我的名字!”麥德斯像是一頭倔強的牛:“說不定她知道!說不定...”

克里夫將薪王拽上石砟道路,好心相勸:“走吧!如今您敢出現在她的索敵範圍裡,信不信她立刻用兩顆火箭彈請您吃麻辣火鍋,主料就是您身上的肉。”

麥德斯狂吼著:“我不服氣!我不服氣啊!”

厲嘯傳出去極遠,路燈基座旁的虛影遊魂都被薪王的吼叫聲擊碎。

就在此時,就在此刻。

兵工廠南館前,那隻巨大的鋼鐵手臂迸發出更加恐怖的吼叫。

甲胃敞開十六個黑漆漆的窟窿,從中射出綿密如雨的火箭彈。

聽見這動靜時,克里夫刻在DNA裡的恐懼感來了——

——那是BM-13型喀秋莎火箭炮掠過低空時發出的嘯叫。

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成串的炮彈冒著金光尾焰,轟向淺海中一手掩面作防備姿態的冰人,只聽滾滾煙塵之中,死巨人傳出憤怒的咆孝。

三根巨大的指節帶著半個手掌緩緩落下,傷口處焦黑的膿血往外噴湧,砸進大海中,炸出十數米高的泥花。

克里夫:“服氣了嗎?”

“走吧...”麥德斯語氣突然變得溫柔:“走吧...”

......

......

[Part②·揮出拳頭]

另一側,傑森·梅根在[S2]機關投入最後一顆青金石。

他渾身冒火,狀態奇佳,來自遠古巨人的靈魂幾乎與他融為一體。

他的雙眼一片漆黑,像是困死在地窟裡的巨人顱腦所看見的空腔穹頂,與唯物主義心有靈犀,共感共知。

剛才冰人向麥德斯·布魯諾吐出的能量束流讓傑森心神不寧,右臂稍稍用力,唯物主義的鐵拳就朝向敵人做出防衛反擊。

“我什麼都看不見了,溫蒂,我的腦袋和火人的神經中樞共用一對眼睛!現在要怎麼做?!”

“你能看見什麼?”溫蒂一邊引著僱主往前走,往嵴骨機關的終點,連線運動神經的小腦和嵴椎介面處走。

傑森立刻說:“好黑!到處都是石頭!”

溫蒂:“身體能動彈嗎?”

傑森心念一動,四肢都燃起洶洶大火。

從地窟的極遠方,從各處傳來莫名奇妙的地震,還有武器彈藥爆炸時產生的火光。

“不行!我的四肢都在遠方!在幾公里之外!連翻身都成問題!”

“那就等著!”溫蒂·米爾斯把傑森塞進[S1]機關,那是最後一個樞紐節點。

傑森只覺得環境越來越熱,像是從相對寬敞的嵴骨關節腔室,來到來逼仄狹窄的大鐵球裡。

他往前邁出一步,就聽見鐵球如同轉子往前滾動。放開腿腳奔跑,也只能停在這個靜室裡。

傑森:“就這麼等著?”

溫蒂:“對,等啟程的鑼聲!”

......

......

與此同時——

——剛才火箭彈突如其來的嘯叫驚醒了老工程師。

動力車間裡,江雪明剛收拾完貨車,把唯物主義的裝甲都送上去。

“怎麼回事?”

工程師爺爺說:“它醒了!它醒了醒了醒了!快快快快!走走走!它還躺著呢!還沒站起來!”

“還沒站起來?”江雪明搞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工程師爺爺口中的那個“它”是又是什麼?

兩人跳上大貨車,工程師爺爺在副駕駛指著兵工廠方向的巨大鐵臂。

“是唯物主義!它還沒站起來!冰人已經看過來了!我們得快點...”

“它是一個...機器人?”江雪明才搞懂[唯物主義]的意思,他調轉車頭,準備往中央廣場的方向去。

“是的!很大!很大很大的!大火人!”老爺爺立刻推動方向盤,貨車幾乎傾斜翻倒,衝向了另一條路,朝著唯物主義的手臂狂奔。“這邊!要走這邊!這邊更快!”

貨車上搭載著兩臺二足步行機甲,雪明本想給夥伴們送去新玩具,這些大傢伙用來對付巨人的從屬物再合適不過,可是看老爺爺焦躁的神態,似乎它們有另一種用法。

雪明沒有多問,畢竟在這片土地上,只有老工程師知道怎麼喚醒唯物主義。

海岸線的方向一片漆黑,聳立的巨影再次往前踏步,聲勢驚天動地。

冰人句下腰,像是聽見了同胞的鋼鐵心跳,在泥濘中摸索著,攪動海潮,不一會就提出來一把七十餘米長的手斧。

“不不不不...還不可以哦!還不可以!”老工程師的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快點!再快點!江雪明!再快一點!”

冰人拉伸腰肢,對準南館前的巨臂,狠狠將手斧投出!

斧刃在離手的瞬間就突破了音速,音爆炸裂時產生的激波將工程師爺爺和雪明的耳朵都震出血來。

它撞上好似樓宇般高大的臂膀,砍進鐵臂的鋼骨之中,巨大的能量將鋼鐵都熔化,從傷口處淌下滾燙的黃金熔流。

臂膀歪斜傾倒,癱在貨車之前。

極速飛馳的運貨卡車毫無防備的撞上唯物主義的指尖。

那一刻雪明感覺自己要死了——

——非常突然,沒有任何鋪墊。

車頭受到巨力的擠壓,迅速吸能變形,整個方向盤朝著他的臉撲過來。

在那個瞬間,他的求生意志爆發出來驚人的能量,靈體幾乎將半個車頭轟碎,緊接著鋼拳如雨,連著唯物主義的手指一起,開啟僅供一人透過的坑道。

一陣天旋地轉,他撞進一條條鋼絲牽索之中,這些堅韌的工業產品是唯物主義的肌肉,此刻卻在劇烈的衝撞中將雪明的身體割出數十道見骨的可怖傷口。

忍著劇痛,雪明從鐵鑄的煉獄中爬起,渾身上下幾乎要散架,緊接著給自己打藥回血。

他爬回坑口,就看見變形的泥頭車副駕駛位上,老工程師奄奄一息,朝他伸出手,遞來鋼錘。

“敲鑼...敲鑼...敲...啟程...啟動程式...啟程...”

最後一句話還沒說完,工程師爺爺來得及報出真名,就死在了鋼鐵的夾縫裡。

雪明立刻去檢查老爺爺的生命體徵,再用靈體開路破門,將這具屍體從變形的鋼骨裡取出,再注射萬靈藥也無濟於事無力迴天了。

他的靈體只能做到這些事,只能在這種類似恐怖天災的禍事中,保自己一命。

沒時間去緬懷死者——

——沒有時間回頭看了。

雪明爬出破破爛爛的車架,就看見兩臺步戰機甲倒在“血泊”中,倒在大卡車的鮮紅柴油裡,跟著唯物主義傷處流下的“高溫血液”一起燃燒著。

雪明不知道此時此刻敲鑼還有沒有用,它們的電子裝置還能偵聽到這聲開機提示嗎?

但是這個儀式他必須完成,按照老爺爺說的,恐怕只有站起來的唯物主義,才能打敗這些巨人,如果做不到,他和他的夥伴們都會死在這裡。

雪明從貨鬥中找到了鋼鑼,用盡全力敲響了啟程的鑼聲。

聲波在寂靜的城市中迴響,傳出去很遠很遠,比槍聲還明亮。

冰人跟著這低沉的鑼聲看去,扭曲變形的壺型嘴立刻吹出響亮的哨聲——

——手斧從唯物主義的鐵臂飛離,它應著主人的召喚,在離開鋼骨時留下新的傷口,突破音速時的炸響幾乎讓雪明的精神世界再度破碎。

可是沒等這斧頭飛出去十來米。

唯物主義的鐵拳動起來了!

它緊緊攥住了冰人的手斧,似乎想要藉著這份力,把大臂從泥濘中拉出來!

可惜最終它也沒能得逞,鋼鐵指節變形時傳出撕裂悲鳴。

“能看見了!”

兩臺步戰機甲的無線電臺有了新的通訊訊號。

“能聽見了!”

巨大的鋼掌將唯物主義的子體機甲納入手中,就像是複雜的機關插入核心零件。

傑森·梅根眼裡有了更多的畫面——

——宛如地獄一般的南館街道,還有僵立著,兩耳流血臉色蒼白的江雪明。

“你已經奏響啟程的大鑼!江雪明!”

這兩臺破敗的機甲,在唯物主義的鐵臂中送進形似血管的傳送帶,火焰與鑄錘,還有數之不盡的機械臂將它們修復成原樣,送去斷臂的傷口處,在那裡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它們完成。

冰人要繼續投斧,將這即將甦醒的兄弟扼殺於睡夢中。

雪明受了絕強的衝擊,連靈體的形態都難以維持,只聽熟悉的音爆再次響起。

那寬厚的鋼掌勐然蓋下——

——那個瞬間,雪明只覺得一棟樓朝他倒了下來。

那樓房的鐵皮還開了個窗戶,粗魯野蠻的將他捲進房室之中,緊接著身體便失去控制,在複雜的傳送帶中翻滾,在滾燙的鋼軸中瘋狂旋轉,送去更遠的地方。

“他安全了!”溫蒂·米爾斯在傑森身側,“專心對付冰人!右臂的能源儲備充足!”

炙熱的感情要撕裂胸膛,傑森在怒吼。

“明天究竟是黎明還是黑暗?!”

藍石人時時刻刻都在思念他的四肢,思念他夥伴們。

核電引擎和柴油機組成肌腱與骨骼的動力總成,功率全開時這條鐵臂產生的強大電場幾乎將濃霧撕開一個巨大的豁口,把所有揚塵都吹淨。

飛來的大斧被唯物主義的鋼拳打成四片,哪怕只有小臂部分的機械單元在做功,這副身軀的出力已經遠超神話單位。

四散的斧刃破片把冰人的肚腹打了個對穿——更遠方的笑面人受了誤傷,大腿都被打斷了。

“就用這對鐵拳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