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也是格外的好,一般情況下,麻雀們都喜歡在這種天氣聚在一起,要麼落在一條條電線上,要麼落在誰家的屋簷下,總之就是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地叫個沒完。然而今天卻不只有麻雀,人們也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地,不知在討論著什麼。

“今天這是怎麼了,這麼多人,說什麼呢?”

“你還不知道,牛家的玉山沒了!”

這話一出,原本已靜下不少的人群又嘈雜了起來,引得樹上的麻雀也跟著嘈雜了起來,甚至是過路的幾個人也聚攏了過來。

“玉山?你是說牛家的玉山?”一個路過的村婦瞪大了眼睛,急切的問道。

“可不是嘛,咱這兒也沒有第二個玉山了,”那人又繼續說道,“聽說是腦溢血,就今天早上沒的,這不是棺材才剛剛抬回去,現在家裡都已經炸了鍋了。”

那村婦顯然不信,可見這群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看起來並不像是假的,那村婦眼睛裡已有些閃爍,匆匆忙忙地朝著東邊的一處大瓦房跑去。

還沒到門口,就聽到院子裡亂哄哄的,說話聲、哭聲、嗚咽聲、嘆息聲亂作一團。那村婦推開半掩著的院門,就看到一座嶄新的松木棺材停放在院子裡,一時間只覺得有幾十個炸雷在耳邊響起,震的她一陣天旋地轉,險些坐倒在那裡,她緊緊扶著門旁的花牆,眼睛怔怔的望著那黑色的棺材。這一刻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傷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踉蹌著,就朝院子裡走來。站在院子裡的幾個人趕忙迎了上來,攙扶住那村婦,

“姑,你沒事吧姑。”

那幾人本還想勸慰一下,可被這哭聲一帶,也都又跟著哭了起來。這幾人都是牛玉山的本家兄弟和與牛玉山交好的朋友,來的村婦是牛玉山的姑姑。

院子裡的陣陣哭聲越發的悲愴,只見屋裡走出一人,正是玉山的姐姐玉蓉,玉蓉臉上的淚痕還沒幹,兩眼帶著周遭都是紅彤彤的,顯然也是剛剛痛哭過。玉蓉見姑姑來了,上前扶住姑姑,用嗚咽的聲音說道,

“姑!山他……山他……”

玉蓉的嘴張了幾張,到嘴邊的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來了,只剩下眼淚止不住的流出來,本已極力控制住的悲傷,此時也如決堤的洪水一般,一時間,哭聲又響徹了整個院落。

此時屋裡又走出一人,略微花白的頭髮,看樣子約有六十歲的模樣,原本直挺的身體此時也略微顯得有些彎曲,臉上雖然沒有淚痕,可兩隻眼睛紅通通的,透露著掩蓋不住傷感與疲憊。這人正是玉山的父親,也是這懷山縣有名的企業家——牛懷金。

“姐,你來了,快進屋吧。”

人們都看得出,牛懷金在極力地剋制著自己的情緒,在整個懷山縣,幾乎沒有人不知道牛懷金,如今喪子,這個訊息怕是不消半日就會傳的人盡皆知,牛懷金講了一輩子臉面,便是此刻,也不能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出來。

隨著眾人進了屋,院子裡也隨之安靜了許多,只剩下樹上嘰嘰喳喳的和街上嘰嘰喳喳的。玉山姑姑看著床上早已被厚厚青布蒙蓋住的玉山,眼淚又一次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前天你才和姑說讓姑來家裡吃飯,今天這是怎麼了。”

屋裡的眾人都才剛剛止住了哭聲,但隨著玉山姑姑的哭聲越來越大,也都止不住地跟著哭了起來,一時間屋內又亂做了一團。牛懷金看著床上的玉山,眨了眨早已通紅的雙眼,從房間裡走了出來,獨自坐在客廳的角落裡,仰著頭,呆呆地望著屋頂的吊燈,可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流了下來。作為父親,牛懷金威勢太盛,從小孤獨的經歷養成了他這種剛毅的性格,而作為他的孩子,想要超越父親卻是很難的,可是又被牛懷金寄予了深厚的期望,所以牛懷金對子女們向來十分嚴苛,就在前天,他還罵了玉山一頓,沒想到,沒想到今天玉山就沒了。

玉蓉見姑姑哭的愈發厲害,引得屋子裡的人都跟著哭了起來,便走到姑姑的身旁,將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

“姑,別哭了,大家才剛剛止住,你再哭的話我們也都忍不住了。”

聽到這話,玉山姑姑才漸漸止住了哭聲,她看向在一邊不斷抽泣著的小麗,邊站起來邊掏出手絹,她緩緩地走到小麗身邊,用手絹慢慢擦拭小麗臉上的淚水,

“麗啊,你可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啊,別再哭壞了身子,山沒了,可咱們的日子還得過不是。”

玉山姑姑邊說邊用手絹擦拭著小麗臉上的淚水,小麗聽到這話,眼淚更是止不住了,自己的這片天算是塌了。小麗和玉山是從十七、八歲開始談戀愛,一直走到今天,當時小麗家裡是工人家庭,說什麼也不讓她嫁給這祖上是“三反分子”的玉山,可小麗就是認準了,非玉山不嫁,最後家裡拗不過,也就同意了這門婚事,在當時,這怕是少有的浪漫了。兩人訂婚沒多久,牛懷金的生意就大有起色,掙了不少錢,給他們在村裡蓋了六間大瓦房,傢俱家電也是一應俱全,可以說這是十里八鄉最體面的家庭了,婚後一年,兩人就生了一個大胖小子,真可謂是喜上加喜,人們只要談論起來,就沒有不羨慕的,想想當時,簡直是恍如隔世啊,當初那人人羨慕的家庭,人人羨慕的婚姻,如今竟發生這種事。

小麗望著床上被厚厚青布蒙蓋住的玉山,她竟有種幻想,幻想這是一場夢,幻想著夢醒時,玉山仍然睡在她的身旁,幻想著這一切都不曾發生過,可是,自己的這片天,終究是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