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茂林的思慮突然觸到無法騰挪的死角了!

事已至此,再也無需閃爍其詞。否則,之前的所有鋪墊等於作廢。張茂林的目光從向窗外遠眺收回來,重新聚焦到洗手間那扇色彩繽紛的落地玻璃門上......

此刻,張茂林抱定了一個信念:既然對手已經主動亮底,那就說明今天與滕德明之間的交流,只能是打‘明牌’了,自己只管拿起‘刀槍’正面交鋒!來吧,看看你的這個葫蘆裡究竟裝著什麼‘藥丸子’?!

這種簡單的想法一旦落地,反倒使張茂林的身心在短時間內重又輕鬆快活起來。他挺挺胸、甩甩雙臂,等著滕德明撒完尿出來。

.......

“怎麼樣?聞祿的三百多萬款項確切來源查清楚了嗎?”

從洗手間裡款款走出的滕德明,並沒有馬上落座。他甩給張茂林這句話後,便揹著手在房間裡緩緩踱著碎步。

張茂林並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

他站起身,向滕德明靠近了幾步。淡淡問了一句:

“滕行長,這封信,你是——?”

“哦?你是問這封信怎麼會到我手裡的,對吧?其實這很簡單呀,雖然我不分管紀檢監察工作,但我畢竟是咱們淞陽土生土長的人吶。譚行長能把如此重要的信件及時轉交給我,而我又能如實反饋給你,說明什麼?那就是說省行黨委或者是譚行長以及我本人對你茂林同志的充分認可和信任!對不?譚行長很重視你在處理這件事情上的觀點和建議。所以,此次派我過來,就是打算和你進一步探討下一步對聞祿事情的最終解決辦法。”

滕德明很平靜地解釋。

“哦——是這樣啊!”

張茂林心知肚明,滕德明的這種‘高調兒’確實唱得恰到好處,容不得自己做任何反駁。

張茂林清楚,在這個問題上,與其說當下就立刻弄得雙方不歡而散,還不如干脆就順水推舟、泰然處之。索性按照這位滕副行長的腔調兒繼續‘戲說’下去算了——

張茂林接著說:

“是這樣,款項的全部來源現在還不完全清楚,至少我還不瞭解全面情況。那張叄佰萬元的定期存單是在我們當地一家信用社存入的,市行正在和對方交涉。至於那本活期存摺開戶的確屬於咱們市行營業部的存量客戶,但是由於時間跨度很大,市行監察室和審計科的人員正在逐筆核查每一筆的來龍去脈,估計最少需要兩、三週時間才能完成全部對賬工作。市行黨委以及王行長本人對此有明確紀律要求:核查工作嚴格保密,至於具體進展情況,由檢查小組組長直接向維信行長本人彙報。對此,我們幾位黨委成員必須當做一項紀律嚴肅執行。所以,我們其他幾位副手也就不便過問。”

張茂林就這樣慢條斯理、不疼不癢地回答。

“唉,小題大做嘛!這個維信呀,就算是需要保密操作,但是瞞著誰也不能瞞著你這位紀檢書記吧?這種自以為是的做法荒唐至極,簡直亂彈琴嘛!”

滕德明頓顯不悅。馬上接著說:

“茂林,如果你對此事有成見,我可以馬上讓王行長更改一下要求。一個堂堂正正的紀檢書記竟然無權過問本單位案件,這於情於理說得過去嗎?這不等於不讓廚師使用‘調料’做飯嗎!”

張茂林立刻反駁道:

“不不不,滕行長你千萬別多想。這個決定是透過我們市行黨委會研究透過的,而且我們這幾位副職也絕對沒有任何其它想法。事關重大,維信行長的考慮是絕對周到而全面的。特別是基於目前的特殊狀況考慮,我認為在具體操作上謹慎一點是非常有必要的。”

張茂林說話的同時,一直保持與滕德明對視的姿勢,他唯恐自己在表達上存在一絲漏洞而讓滕德明誤解或者是‘鑽空子’。

“哦,這也好。即然你能這樣達觀,我就不多過問了。不過,我還是覺得維信過於緊張,亦或是小題大做。事實上,聞祿的事情早已經傳遍四面八方了,僅僅在這個細小環節上故作謹慎還有必要嗎?況且你是市分行紀檢書記啊,過問一下此事也屬於理所應當嘛,難道他這樣決策就沒有考慮你的感受嗎?當然,我這樣強調絕不是意味著你們二人之間有什麼隔閡。”

滕德明若有所思地解釋到。

“滕行長,既然你能把這封信帶過來,是不是就意味我們之間可以開誠佈公地談談事情?”

張茂林還是終於耐不住性子了。

“好啊好啊,我早就等著老兄你這句話呢!但是,我有個條件:那就是我們不說則已——”

滕德明故意停頓一下,也許他能料到對方可以領會自己省略掉的意思。

“放心,茂林絕不藏頭遮尾!”

張茂林果然搶過話。繼續說:

“滕行長,今天咱就以實對實,彼此都掏心窩子發表各自觀點,你看中不?”

“呵呵,老哥,幹嘛這麼嚴肅?你我都不是聞祿的‘替身’!這些年我們興商銀行內部比這嚴重的案子見得多了,最終都能熬過去,見怪還怪嗎?本來是芝麻大的東西,千萬別當做西瓜那樣費力抱著!否則,大家夥兒誰都不好收場,你說是嗎?”

滕德明格外強調說。

張茂林沒有明確的回應,只是微微點頭,示意滕德明繼續說下去。

“茂林兄啊,你的這封信我看了幾遍。覺得問題反映很實在,個人觀點也很有獨到之處。當然,這不僅僅說明你是一位懂政策、有觀點的出色紀檢書記,更多的是體現了你自己對淞陽興商行的情感或者說是濃郁的責任意識。我們讀後都很受啟發。哦,你別誤會,我所指的我們就是指——你的信件只有譚行長和我兩個人掌握,省行其他幾位領導並不知曉。”

滕德明唰唰地摩挲著雙手,不停地揉摸著臉頰,慢慢翹起了二郎腿……

......

短暫的沉默後,張茂林顯得心事重重地說:

“滕行長,我個人對這件事情的看法都已經明確而完整地體現在這封信上了,想必你和譚行長也都瞭解。所以,我今天沒有什麼過多好講的,我所期待的就是想聽聽省行領導對此件事的具體看法。”

張茂林言簡意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