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親兵營的那些混賬兄弟們胡吃海喝了一頓,算是從此化干戈為玉帛;與方大哥的關係日益親密,在他的親自點撥下,我苦練騎術,總算後來居上。與那匹棗紅馬的關係也日益親密,冥冥之中,我們有很多心意相通的地方,只是彼此心領神會,心照不宣而已。

這些日常小事都一筆帶過,開始說正題兒。

沒過多久,我們終於有機會上戰場了。我的內心其實有幾分期盼:在戰場之上,找個機會施展一下自己的刀馬功夫。同時又有幾分緊張:沒上過戰場,以前也只是聽說過。但唯一能確認的一點是,戰場上是實打實要流血死人的!我最擔心的還是那幫新兵營的患難兄弟們,他們和我一樣沒什麼作戰經驗,容易吃虧。

對自己我倒絲毫不擔心:親兵營的板牙哥告訴我,衝鋒陷陣、流血送命與我們這些人無關。我們只需老老實實地跟在南宮大將軍身邊,謹防冷箭暗算,護他周全即可。戰鬥結束後我們還可以打掃打掃戰場,撈些額外的好處,發些小財。我實在想不通會有什麼好處可撈。

這是一場伏擊戰。在南宮大將軍身邊,給他端茶倒水的間隙,我聽他說得到了內線的準確情報。也就是說作為對手的農民起義軍中,安插有朝廷的奸細。奸細這活不好乾,但很富有挑戰性,將來如果有機會我也很想試試。勇於嘗試各種新鮮又危險的事物,是我生活的目標之一。

其實老呆在南宮大將軍身邊很無聊,還必須小心翼翼夾著尾巴做人,生怕做錯點什麼莫名其妙受罰。以我的性格,看人臉色滿臉堆笑假惺惺伺候人的事做不來。所以我寧可在教場之上,頻頻躍馬揮刀,讓自己出一身淋漓的臭汗,心裡才痛快。

好在有方大哥罩著,我有時偷偷從南宮將軍身邊溜走,騎馬去教場上舞刀弄劍,也沒聽他說過什麼。或者他假裝沒看見,對我這個他眼中的刺頭小子網開一面?

開戰的當日,天剛拂曉我們便被整隊集結,緊握手中的各色兵器跨上戰馬。

南宮大將軍早已披掛整齊等候在帳外。晨風中,他頭盔之外的幾縷髮絲與頜下的長髯迎風飄舞,看上去神采奕奕,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凌厲的殺氣,感覺與往日明顯不同。

我軍人馬埋伏在一條寬闊官道的兩側山坡上,大家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靜等敵方的出現。

一輪紅日冉冉自東方升起,直到此時,我們才看到官道上煙塵滾滾。隨著敵方人馬越來越近,我們也看到了迎風飄舞的各色彩旗。目測對方大約有上萬人馬,而我方的兵力足足是敵方的五倍有餘。即便如此,我的心還是突突亂跳,畢竟是人生第一次親歷這即將開始的血肉生死之戰。

我扭頭看了一眼靜靜坐在馬上的南宮大將軍。他似乎並不著急,氣定神閒的目視前方。只是那雙充滿殺氣的雙眼一眨不眨,令人不寒而慄。

所有的敵軍終於全部進入了埋伏圈。此時,南宮大將軍突然高抬右手,猛力往下一揮。隨之我方早已埋伏好的幾十門火炮同時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炮彈落在敵軍的人馬中瞬間炸開了花。

毫無防備的敵軍頓時人仰馬翻,亂成了一片。

我先前聽同屋的板牙哥說過,此路賊軍出自青浦一帶,總首領姓洪,對外號稱洪家軍。人員組成大部分為逃荒的難民。想來這些流離失所的難民雖經過訓練,但其戰力絕對無法與我方這些久經戰陣的職業殺人者相媲美。

在一陣猛烈的炮火攻擊之下,定會亂成一團,潰不成軍。我方再充分利用地形的優勢,全力對其猛攻。應該能很快解決戰鬥。

出乎意料的事發生了:這些農民起義軍匪寇在經歷了初期的慌亂之後,竟然沒有放聲哭嚎,四散奔逃。而是重新集結隊伍,發起了井然有序的突圍反擊。

南宮大將軍雖然臉上也露出了驚詫之色,但仍然不動聲色的發出各種口令,指揮身邊的傳令官揮舞手中的令旗,向各個分部下達圍攻的命令。

我騎在馬上,就站在南宮將軍身後的不遠處。伸長了脖子,帶著好奇而緊張的心情,認真觀察著戰場上的局勢變化。

此時我軍的炮火已經停息,隨著震耳欲聾的戰鼓聲,埋伏在兩側山坡上的我軍騎兵縱馬俯衝而下,對此路匪賊形成夾擊之勢。刀光劍影中,鮮血噴濺,陣陣喊殺聲不絕於耳。

我忽然眼前一亮,在賊軍之中竟然看到了幾個騎在馬上的女子的身影。她們雖然服裝各異,但大都看上去身材矯健,也都是大約二十來歲的年齡。小小的年紀,還是女流之輩,乾點什麼不好?非要跟著這些亡命之徒一起造反?偏偏又遇到了我們這些官府的正規軍,這下只有死路一條了!如花般嬌豔的年紀,就這樣稀裡糊塗白白送了性命,是不是有些太可惜?!

這些流寇的戰鬥力明顯超出了我原先的想象。

最吸引我目光的是一個光著膀子的壯漢。只見他揮舞著兩柄大板斧,哇哇亂叫著衝向我方陣營。片刻之間,我軍先頭部隊便人仰馬翻。

這廝已身中數箭,卻仍然揮舞著沾血的板斧,衝入我方陣營中狂揮亂砍,一時竟然無人可擋。直到他強壯的身體被數柄長矛刺穿,才狂噴一口鮮血,跌落塵埃。

還有一員面容俏麗的女將,身上已是沾滿了鮮血,仍咬牙揮舞著手中寶劍,大殺四方。他身後的步卒也十分兇猛,險些衝開了一個缺口突圍而出。

好在南宮大將軍及時調整部署,我方人馬及時堵住了缺口。那員女將也已身中數刀,身上血流如注,精疲力盡之際在馬上搖搖晃晃。忽然一支利箭射來,正中其眉心,她這才似乎心有不甘地仰面朝天栽落馬下,伏屍於地。

我有些想不通,是什麼神奇的力量支撐著他們這些人以卵擊石,敢於以命相搏與強大的朝廷正規軍對抗。

整個局面漸漸的對我方愈加有利,敵方死傷慘重,左衝右突,卻始終無法突破我方的重重包圍。

對手仍在拼命地負隅頑抗,但包圍圈正在逐步縮小,他們已經徹底喪失了衝出去的最後希望。

迎接他們的只有冰冷的面對死亡這一條絕路。

目睹如此殘忍血腥的場面,我非但沒有感到絲毫的害怕,反而有些莫名的興奮。身體裡彷彿有團小火苗在噌噌的往上竄,很想揮刀躍馬衝上前去,參與其中。無奈肩負著保衛南宮大將軍的職責,只得靜靜的站在他身後,隔岸觀火,過過眼癮。

我從側面觀察著南宮大將軍,只見他臉上不喜不悲,從容淡定,似乎對眼前的殺戮場面早已習以為常。

戰鬥終於結束了。這夥兒賊寇伏屍遍野,悉數被殲滅。竟然無人跪地求饒,也算挺有種的!

前面的板牙哥忽然回過頭來,帶著一臉莫名的興奮,衝我眨眨眼說道:“傻兄弟,該我們上了。隨著哥哥們一起“打秋風”去!”。

我有些不明所以,只得翻身下馬,愣頭愣腦地隨著親兵營的這些兄弟們手持各種武器,抬腿邁入了橫七豎八的屍體堆中。

板牙哥又回頭向我說道:“當心點啊,別怪當哥的我沒提醒你:看到那些還沒死透能喘氣兒的,就補他們幾刀。當心他們垂死掙扎,反咬一口。在戰場上生存的第一要務,就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

我漸漸有些明白了:每次戰鬥結束後,親兵營總能獲得清理戰場的優先權。也許這是對我們無法親自參與戰鬥的一種補償吧?

前面的眾人個個手提朴刀,一邊用腳撥弄著屍體,見到還能喘氣兒動彈的就補他幾刀,徹底送他們歸西。

看到基本上沒有活著的了。板牙哥他們動作熟練地俯下身子,在腳下的屍體身上來回翻檢。連著摸了三四具屍體,都沒有從對方身上找到一個銅板,板牙哥不免有些洩氣。他抬腿踹了一腳身邊的屍體,罵道:“窮鬼,難怪他媽不要命的造反,真他孃的該死!”

我終於明白了:難怪板牙哥剛才一臉莫名的興奮,所謂“打秋風”就是從這些屍體身上搜刮錢財,填充自己的腰包。這些飛來橫財不必上交,也算是上司對親兵營的一種優待吧?

隨著隊伍不斷向前邁進,不少人終於有了收穫。

走在隊伍最前方,一個外號叫大力哥的壯漢忽然口中發出了一聲驚喜的歡呼。引得我們一眾人等都好奇的圍了上去。

我也隨著走上前去。行至近前,才看清他腳下的那具屍體正是那位眉心中箭的俏麗女匪。此刻她已死去多時,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面色灰白透亮,嘴角還掛著幾滴烏黑的鮮血。她的一隻手腕上,套著一個墨綠色的玉鐲,散發出幽暗而詭異的誘人光澤。

大力哥蹲下身去,緊咬著自己厚厚的下唇,一臉興奮的去拔取那個玉鐲。

只因那俏麗女匪已死去多時,身體早已變得僵硬。大力哥費了半天勁,竟未能拔下那個玉鐲。見眾人都圍過來觀望,他擔心這些人紅了眼去爭搶,情急之下,他揮起手中朴刀,將那女匪的半截小臂直接剁了下來。終於拿到了那個玉鐲,他難掩一臉的興奮,將玉鐲在自己的衣服上使勁擦了擦,蹭掉了上面沾染的血跡,連忙揣入了自己的懷中。

我掃了一眼被他隨手扔掉的那名女匪的半截小臂,雪白雪白的,像一節洗乾淨的蓮藕。

抬腿邁過了滿地的屍體,又往前走了一段,眾人口中幾乎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呼。

大家幾乎同時看到了從屍體堆中緩緩爬起身的一名女匪。她看上去似乎傷的並不重,一條腿早已被鮮血浸透,無法站起身來。

走在最前面的一人舉起朴刀眼看就要補刀結果了她,卻被板牙哥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上前去攔了下來。

那女匪瘦腰肥臀,身材嬌好,一頭的烏髮披散開來,遮住了半個面頰。她一臉驚恐,拼盡全力挪動著身體,似乎想逃開面前這一堆如狼似虎的壯漢。

“先別殺,先別殺!”板牙哥一臉興奮的高喊著。“逛窯子還得花銀子呢,這可是天上掉餡餅一般難得的美味。等弟兄們都爽完了再殺她不遲。”

舉刀的那人停住了腳步,思索了片刻,便點了點頭。

眾人彷彿是受到了某種鼓舞,都帶著一臉興奮一擁而上。有人拽胳膊有人抬腿,齊心協力地將那名碩果僅存的女匪向旁邊的小樹林中拖了過去。

那名女匪躺在地上,一邊手舞足蹈拼命的掙扎,一邊聲嘶力竭的哭喊道:“求求你們殺了我吧!直接給我一刀痛快點!”。

板牙哥裂開大嘴笑著回應道:“想死哪有那麼容易?你能把弟兄們伺候好了,說不定我們還能饒你一命!”。

板牙哥轉回頭來,對我擠眉弄眼兒,一臉淫邪的笑著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走啊小兄弟,一起去享受一下。長這麼大你還沒碰過女人,品嚐過女人的滋味吧?”

我執拗地搖了搖頭。我心裡很清楚:即使將來做個無法無天的土匪,也不能突破自己心底那道做人的底線。

板牙哥朝我吐了一口吐沫,掃興地罵了一句:“呆瓜,童子雞,整整一個不開竅的混球傻小子!”便不再理我,扭臉向小樹林兒的方向小跑了過去。

片刻之後,耳中聽到了從小樹林的方向傳來的那名女匪淒厲的慘叫呼嚎聲,我不忍再聽下去,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了。

傍晚回到營房之後,用罷晚餐,板牙哥手拿一根小木棍剔著牙,來到我的身邊,慵懶的斜靠在我的床鋪上。

我忍不住扭頭看了他一眼,低聲問道:“你們後來把那名女匪怎麼樣了?是否放了她一條生路?”

板牙哥用奇怪的眼神望了我一眼,笑道:“放她一條生路?你個傻小子是腦子抽筋了吧?還記得你來這裡第一天我說的話嗎?我們親兵營的弟兄們只管殺不管埋!放她一條生路?誰放我們一條生路啊?戰場之上,你死我活,弟兄們挨個都爽完了,自然是一刀結果了她。南宮大將軍曾經不止一次的告訴我們:切莫心慈手軟,千萬別把這些造反的匪寇當人看!他們就是一群畜生!”。

說著他又爬起身來,一臉壞笑的望著我說道:“你小子這麼關心那小娘們兒,該不會是後悔了吧?我跟你說啊,那小娘們兒身材嬌好,面板柔嫩有彈性。你沒去真是可惜了!這種機會可是很難得的,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望著我的眼神兒,他又補充道:“你個傻小子幹嘛用這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我?所謂戰場,就是把所謂正常人變成野獸的地方。唯有如此,才能在殘酷的環境中活下去。你小子還是經歷太少了,以後經歷的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我不由得眯起了雙眼,緊盯著面前的板牙哥。雖說他大概是斗大的字兒不識一個,但不得不說,他最後的這幾句話,卻充滿了某種血淋淋的深刻哲理。一將功成萬骨枯!

板牙哥又伸胳膊捅了我兩下,接著說道:“我說你個傻小子,我罵你童子雞怎麼看上去一點兒也不生氣啊?這要是在我們家鄉,到了你這個年紀還是童子雞,那就是很難聽的惡毒的罵人話。就說這男的要麼是缺心眼兒,要麼是身體有殘疾,女人都瞧不上!你該不會真是童子雞?”。

我愣了愣,望著他說道:“有那麼嚴重嗎?我小時候就和同村的女孩親過嘴,不再算是童子雞了吧?”

板牙哥捂著腮幫子笑得滿床打滾,開口說:“親嘴算個屁呀!你果然是個傻小子!沒關係,等哪一天發了餉銀,哥哥我親自給你做嚮導,領著你去青樓逛逛,好早日擺脫童子雞的惡名。所有花銷,全部都由你來付賬就行!”。